(二)
谷雨那日后,肖战给上铺铺上了同样整齐的床褥。 王一博愈发积极地跑川藏线的活,不论早晚都会开到雅安过夜,有时后半夜到,肖战也总是给他留着一口热茶饭。 同事问起肖战哪里来了这么俊的弟弟,肖战就笑着说是在重庆读书时的师弟,一来二去,王一博也与肖战的同事熟络起来。 肖战爱读故事,尤其爱沈从文。王一博没读过,放工休假总往新华书店跑,一堆一堆地搬回宿舍,等着下回与肖战见面时带一本给他。 师兄弟们闹他,说他是想考状元,买这些书拿来垫桌子吗。 王一博不搭理。心里想郭靖也是读了武穆遗书,这才做得了大侠,又想郭靖能读这武穆遗书,全仗着黄蓉夜帐传话,要是肖战能指点一二,自己也定能读懂。 师傅倒是私下问过几趟,问他是不是处对象了,王一博直摇头,师傅也不追问,拍着他的肩说:“可以啊,小子,书香门第好”。 1991年,冬至。 冬至这日北半球太阳高度是一年当中的最低,白昼最短。 乡里的说法是冬至乃一年里阳气最弱的一天,夜里更不宜出门。 后来重庆日报上这样报道:1991年12月25日起,近半月,青藏高原、秦岭、大巴山、云贵高原连绵四川盆地东部大范围降雪,雪量中至高,城乡停工,道路封锁。 对于生活在四川盆地上的人,要再见这般雪国风光,就得等到2008年了。当然,这些都是后话了。 冬至,王一博第一次进后藏。 肖战后来说,1991年的大雪是条红线,牵着他们在一起。 冬至这日下午,单位原是要提早放工的,王一博食堂吃了口冷饺子出来,听见门口来了个急单,一车布料送去日喀则一间学校,单程3000km,要的急,算上今个,5日内送到,出的高价。 有家有户的老师傅都不愿意在冬至夜出门,小师傅们也不甚积极。只有王一博嘴都没擦跑到老板跟前,大包大揽接了活。 老板挺高兴,有人不忌讳冬至跑长途又有钱赚,就说安全送达给王一博这月多发70块钱,听人讲,王一博爱买书,买书费钱。 王一博跑得太快,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能加钱。 师傅倚在门上看着王一博上货,冬至夜,看这天像是要下大雪,欲言又止,末了摇摇头,回了屋。 前阵子肖战打电话到单位,赶巧王一博去江北送货,师傅接起说王一博不在,问是谁找他,对方很有礼貌,还是能听出没了高兴劲,只说是雅安公路局的同志,客气地挂断了。 这半年多,王一博就爱跑川藏线的活,钱是多赚了些,但也实在辛苦,出货前都会打长途电话,打完电话就跟猴子一样窜得老高。 出发前王一博又给肖战宿舍打电话,公路局宿舍就一台电话,等了好久叫来肖战,王一博语速很快: “战哥,我接了个活去日喀则,这会就出发,晚饭那会儿到你那。” 肖战握着电话压低了声音:“王一博,这几天西南有大雪,你别去呀。” “战哥,没事,你还不相信我的技术?小王哥杠杠的。” 肖战被他逗笑了:“好,那你开慢点,我在局里等你。” 王一博在公路局门口停好车,不到6点,这是一年里太阳最早落山的日子,已经暗得看不清路。 肖战背着个军绿色帆布包,穿着便服,站在公路局门口,他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,一双白边的球鞋,在夜幕中格外显眼。 王一博棉袄都没穿,跳下车就奔到肖战跟前,跟第一天一样的快。 “战哥,你下班了?回家吗?我先送你去市里。” 肖战拍了拍王一博的胳膊,20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,穿着件深棕色、没了弹性的旧毛衣,站在冬夜里,身上还冒着热气。 肖战扯了个王一博毛衣上勾起的线球,王一博侧身想躲,衣服旧,不想肖战摸。 “走吧,你穿这么少。” 王一博接过肖战的帆布包,比平日送他回家的包重些。 肖战已经抬腿走了,王一博赶紧跟上,围着肖战,乐呵呵地跟他讲,是突然来的一单生意,不然还以为过了年才能再见了。 说完给肖战开了车门,看着他爬进驾驶室,把包递给肖战,再给他关上门。 这车不比室外暖和,肖战许是在路边等了一会,搓着手送到嘴边哈气。 王一博从皮档下捞出自己的大茶罐子,一摸也不热了。爬起来到驾驶座背后拿了随车的热水瓶,又从二排座上拽了个布包,挂在身上跳下车。 肖战扯着嗓子叫他:“王一博,你穿件衣服啊”。 王一博回身朝他摆摆手,扎进了公路局旁边的大棚,里面是给长途司机打水的开水房。 约莫过了几分钟,肖战看到王一博右手提着热水瓶,左手端着满满一茶罐子的开水,胳肢窝还夹着个热水袋,开水烫手,王一博的手指在茶罐子上上下移动。 肖战觉得模样有趣,见他手烫又想帮忙,就跳下车去迎王一博。王一博不肯给他拿茶罐子,就让肖战抽走了他胳肢窝里夹着的热水袋,让他抱在怀里暖手。 王一博觉着肖战还抢着拎热水瓶,一阵小跑往车上去,肖战揣着热水袋看他的背影,笑着叹气,热水袋捂在心口,都是暖的。 两人上车时,肖战的同事李哥瞧见他们,他的宿舍就在肖战隔壁,早就认得王一博,走过来打招呼:“小王师傅又来了,冬至还跑活呀。” 没待王一博回答,又问肖战:“家里出了啥事,怎么突然请一个礼拜事假?” 王一博一愣,直勾勾地盯着肖战,手上一晃,茶罐里的开水直接洒在了手背上,烫得哇哇叫。 肖战拿眼瞪他,接过茶罐子,王一博的皮肤很白,很快显出一块红肿,肖战拽过来瞧,责备开水打得太满。 这才转过身对李哥说:“回家有点急事,要出门一趟。” 李哥没追问,嘱咐两人气象台预告有大雪,出门可得小心。待两人上车开远了,李哥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会,抬手拍了拍额头,就回局里值夜班。 “战哥,你是要回家吗?” 王一博声音非常小。 “你说呢,你这开的是去城里方向吗?” 王一博高兴得眼睛放光,转过头看肖战,总说自己不是小孩,一笑颧骨白净的面颊就鼓鼓的。 “王一博,你看好路,认真开,我可第一回坐大货。” 肖战推正王一博,王一博眼底的光看得他脸上烧。 王一博笑出了声,咯咯咯得像只老鼠,挺直了背大声喊:“哇喔,哇哇哇喔。” 肖战胳膊肘撑在窗户上,这小孩不是给乐傻了吧。 “战哥,你真好。” “哥,你跟我一起去日喀则,太好了!” 肖战把下颌埋在手心里,窗外山脉串成一片黑影,肖战面向窗外的夜幕,嘴角动了动。 不足20分钟,又看到了雅安界,过了界牌,肖战回头望,家乡这样小。 “战哥,你饿不饿,3小时就能到康定,一过界有家烩面馆子,可好吃了,要不要去?” 王一博兴致勃勃,像个春游的学生。 肖战从包里掏出一大包浆米条,金黄色的小椭圆柱子,撒着雪白的糖霜,他抽出一根送到王一博嘴边,王一博低头撇了一眼,一口吞进嘴里,薄唇滑过肖战的指尖,肖战掌心发烫。 王一博津津有味地嚼出咔嚓咔嚓声,留肖战一人就记着刚才那根浆米条。 “战哥,你怎么这么好,还带了啥好吃的?” “就是些干粮,几件衣服,还有这个。” 肖战手里摇着个小行军壶,里面满满当当:“这个你开车不能喝,就是实在冷的话,给你喝一小口。” 川地产酒,量大酒洌,自是从青铜时代就有了记载,白酒清香型最有名,其中以“六朵金花”最盛。 六朵金花,其中一朵就是肖战宿舍橱柜放着的剑南春,只是在他宿舍住了多回,也没见肖战饮过。 肖战挑着眉晃动手中行军壶,落在王一博眼里,活脱一个黄蓉拎着酒葫芦,威逼利诱洪七公,让他传授郭靖降龙十八掌。 王一博舔了舔唇,眼前黄蓉与肖战的脸叠在一起。 “战哥,你这都叫零食,我带的才是干粮。” 肖战爬到后排翻王一博的包袱,塞着十几个馒头,一罐子咸菜,一小篓鸭蛋,还有一包半憋的软包红梅。 肖战掏出红梅,剩9根。 “王一博,小小年纪,什么时候开始抽的呀?” 王一博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,有点心虚不敢看肖战,他知道肖战爱干净,宿舍里也是清爽的肥皂味。 但是长途货车司机人人都抽烟,王一博是最不爱的那类。 跟着师傅师兄跑货,总免不了他们会发几根烟给王一博,师傅也说抽一口提神,长途跑夜路得备着。 几个来回之后,王一博觉得总拿别人的烟难为情,也买了搁在包里,见了师傅就陪他抽一根。 有回夜路,眼皮打架,第一次自己点了烟,确实好使。 只是见肖战时王一博从不抽,为了不让肖战闻出烟味,每每离雅安100多公里就大开着车窗吹风。 “战哥,我不抽的。” “这还不抽,一大半都没了。” “我真不抽,都是孝敬师傅的。” “你哄我做什么,王一博,你想抽就抽,我又管不着你。” 王一博不吭声了,肖战也觉得话说重了。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火气,压在心里难受。他们相处得这样少,王一博与旁人一起时做些什么,竟然半点不知道。 肖战别过头望窗外,刚才吃过浆米条,喉咙里干。 天色从青黑转成墨蓝,终是一望无际的夜幕。 肖战还是心烦,一烦容易燥,也不觉得冷了,把热水袋丢在一边。 窗外是川民的牧场,很是辽阔,匍匐在二郎山膝下,就是肖战一刻也看不进。就沉默着,谁也没再说话。 迎面一阵刺目的白光照得肖战睁不开眼,下意识吭了一声,王一博大力拍在方向盘上,尖锐的喇叭声打破沉默。 迎面车辆迅速切换了光束,王一博手仍是压着喇叭,轰鸣不止。 “王一博”,肖战终于回过头,迎面的车已过了。 王一博盯着前路,眼底有点红血丝,肖战吓了一跳,伸手去摸他的脸。 王一博不愿转头,打从16岁爹没了,这3年他第一次觉得心里堵。 认识了大半年,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,但每每跑川藏线上的活路过雅安,都能在肖战宿舍住上一夜,到得早了能到食堂吃晚饭,还能和肖战的同事,在半大的篮球场上跑出一身汗。到得晚了也有热汤饭,第二天早上回重庆,总带着肖战给的煮鸡蛋。 运输公司的师傅和活计都处得不错,跑长途也叫王一博注意安全,但只雅安公路局这小宿舍让王一博记住了,一定要开慢点。 鸡蛋还有流心的,咋就成了“我也管不着你。” 王一博不肯转头,肖战还伸手去掰他的脸,王一博一把握住肖战的手,按在自己腿上,攥得紧,冬夜里,两人手心都出了汗。 “肖战,我不抽了,再不抽了,你别生气。” 肖战也跟着眼眶酸得紧,不听他的阻拦,湿了眼眶。他抽了两下也没抽回手,低下头,一滴眼泪落在外套上。 王一博余光看见,手里握得更重了,全不记得自己心里堵,就慌了。 “战哥,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,是我不对,不该抽烟。” 肖战从包里翻出一卷卫生纸,单手不方便,王一博还是握着他,就随便扯了一角擦净面上的泪,又去蘸王一博的脸。 明明是他的话说重了,还要王一博道歉,肖战右手抚在两人叠交的手上拍了拍,轻声地说:“一博,不是你的错。” 肖战很少这样叫他。就像黄蓉叫了“靖哥哥”。 “是我的错,你管我是为我好,是我的错。” 王一博见着肖战难受也不知道说那句管用,跟着着急。 郭靖还没学会九阴真经,眼见裘千仞使出了铁砂掌,一掌拍在黄蓉肩上,急得大叫一声,不知道该使哪一招。 “好,就当你错,以后改不改?” 肖战不与他争,含着笑。 “改!” “那你答应我,以后甭管什么事,生气也好,难受也好,不许憋着不说话。” “好!” 两人又聊了一句二郎山,也没说上几句,就过了康定界。 果然有家两开间的烩面馆子,常年在公路边,白墙体熏得灰黑。 路上王一博念叨了几次要带肖战来,夸说汤煮得胶,像是牛乳,宽面有嚼劲,烩着豆腐丝、海带丝,一把香菜一把葱,喷香。是正宗河南的面馆。 夸完又说,就是和战哥的耗牛尾汤面还是比不了。 真到了地方,王一博走得很慢,还是肖战先进了面馆,要了两大碗羊汤烩面,挑了靠煤炉方桌,桌脚有些晃悠,肖战也不在意要坐下,王一博赶紧拉住他,用袖子在长凳上哈气,用力地擦。 肖战拉起半蹲的王一博:“我没这么娇贵,快坐吧,王一博。” 王一博在肖战右手边坐下,桌上还残留着星点溅出的汤汁。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馆子脏。眼下心里打鼓,后悔带肖战来这样的地方,他的宿舍总是干干净净。 肖战想起身,王一博就抢在他前头拿起桌上的抹布,洗了两交才仔细擦了桌子,又从筷笼抽了两副筷子、两把汤匙,送去厨房用开水烫了,端正地摆在肖战面前。 肖战不拦也不争,不让王一博干完,他心里总要闹腾。 一会儿功夫,店主人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,果然羊骨香气扑鼻,面汤白玉醇厚,不见半点油腻,确实好功夫,肖战连连称赞。 店主人也是河南人,摆手说一碗烩面上不了场面,又用家乡话与王一博叙谈几句,问他哪里带来这样俊的小相公,河南话好懂,肖战脸皮薄,一句玩笑就红了脸。 “大哥,不得这样说,这是肖战,重庆的大学生,雅安公路局的同志。” 王一博自是有几分骄傲。 “我说咋地就不像咱们的农村人,一看就有文化,肖老师快吃,不够俺再给你弄。王一博,你招呼肖老师吃啊。” 店主人也是少时就离了乡,没读过几天书,听王一博说肖战是大学生,更不知道是个多少斤两,张嘴就叫了老师,想是这样称呼不至怠慢。 肖战好像很喜欢吃这羊肉烩面,汤和着面,没一会就吃了见底,又从王一博碗里夹了几筷子豆腐丝。 “战哥,你喜欢吃?” “好吃,和四川的面不同,更韧劲、厚实!这汤可是费了功夫的,柴火旺,才能收汁浓。” 店主人听肖战懂行,忙接话: “肖老师忒懂行了!我这汤是山羊大棒子拆了髓炖的,清早5点就下锅了。关键就是这柴,得用干燥的硬木在大灶上急火滚沸了,就煤球这点燥气,早该酸了。” “所以说您是身怀绝技,这熬汤的手艺就是大饭店里的师傅也比不上的,可不就是翠绿杖使的打狗棍法嘛。” 老板没看过《射雕英雄传》,不大明白肖战的比喻,觉得大学生说的话听不懂也正常,反正就是高兴。 倒是王一博还盯着肖战,他从前和肖战说过自己要学降龙十八掌,那会肖战不知他说的是啥,后来告诉王一博,在家住,父亲不爱看连续剧的。 吃过一碗热腾汤面,王一博四肢舒畅,到底年纪轻,开了8个小时货车也不在话下。 已是晚上8点了,要是他自个儿跑长途,准是再开4小时也不嫌累。 今天带着肖战,货车前排座位硬,天又冷,总是怕肖战累,吃完了烩面就问肖战,要不要进康定城找个招待所住。 平日里跑货,王一博路上不进城,随便国道边找个“大车店”,10多人通铺睡一夜,头一蒙就天亮了。 今天与肖战一起出门,烩面馆已觉得委屈他了,肯定不能让肖战去住大通铺。 肖战像是没听见王一博说话,回货车里拿来热水瓶,跟店主人讨了开水,拎着瓶就爬上了车,临出门,店主人还给他塞了两张大烧饼,说是刚出炉的给他们路上吃 肖战爬上车看王一博还战在烩面店门口,摇下车窗,伸头喊王一博快点上车。 “战哥,今晚要不还是在康定住吧,再往前,就得有4小时开到雅江县才能住了。而且那地方住得不好。” “王一博,我真没这么娇贵,快走吧,你这货不是赶着要送到日喀则吗?” 夜路车少,王一博开得很快,肖战过个十几分钟就要嘱咐他“开慢点”。 两人一路东拉西扯,肖战喜欢听王一博说小时候的趣事。早先就知道了王一博自出生没了母亲,父亲也过世了几年,平日便刻意不说起王一博家乡的事。 今儿小王师傅兴致好,将小时候插科打诨、偷桃摸枣的事说了个遍。 “小时候最眼急就是大年初一,其他小孩都穿娘给缝的新棉袄,蓝底的。我奶奶眼睛不好做不了,我就老穿个灰袄子跟他们跑,眼急得很。” “不过,战哥,你猜怎么着?5岁之后他们都打不过我,年初一早上起来打雪仗,他们的新棉袄都让我灌透了雪,一个个湿得跟个抹布精一样跑回家,他们爹娘一顿好打,哈哈哈哈。” “打得可凶了,我都听到好几回,躲屋里头哭得像杀猪。我爹就不在村里,爷爷奶奶疼我,玩再野也没人打我。哥,你说是不是过瘾?” 王一博当成一桩乐事说与肖战,肖战听着却心里酸,一闭眼就看见了穿着小灰袄子的王一博,矮矮地站在一群崭新蓝棉袄中间。 “一博,你爱吃烩面?” “那是!我们那儿烩面可是中,下回我带你去。” 王一博伸出了大拇指,用力点了两下。 “还喜欢吃什么?” “胡辣汤!壮馍,芝麻叶,还有葱花饼。战哥你吃过葱花饼吗?我奶奶腾得可好吃,两面金黄,满满的馅,一出锅烫着口就忍不住了。” 王一博说着就咽了口水,自打到了重庆,3年没回过家,更别提葱花饼了。 肖战没吭声,明明是稀松平常的家常事,却总让他接不上话,他很想跟王一博说,如果咱们是从小同乡多好,那我给你做葱花饼。 “战哥,等我混出头,一定要给爷爷奶奶和爹娘在城里买个好地,把他们都迁来城里,跟我一起过好日子。” “恩,到时候我陪你选。” 肖战说得极快,一刻也没想。王一博嘴角扬起,一个好看的括号。 就这一刻也好,他也觉得心里甜。 郭靖带了黄蓉回大漠,李萍拉着黄蓉:“黄姑娘,阿靖是个傻孩子……” 又说了一会,肖战听见王一博有一句没一句地唱起了粤语歌,反反复复就一首,就几句,他听过也爱听,就跟着王一博哼: “人海之中找到了你,一切变得有情义。……万水千山此生有人,相携又相依。” 肖战知道王一博喜欢黄蓉,桃花岛的黄蓉。 夜里12点,小王师傅今夜开得不快,一路聊得开心,没觉得累就到了雅江县。 室外温度逼近了冰点,肖战始终抱着个热水袋,身上倒是不冷,就是脚冻得冰凉。
接了王一博的电话说他要去日喀则,肖战随手在宿舍里收拾了东西,请了假,走得匆忙,没来得及回家换双棉鞋。 小旅馆门面很小,门口停了好几辆的货车,应该是长途司机常来投宿的旅店。 王一博趴在柜台上与掌柜纠结,问他有没有四人间,有没有六人间,单间也行,贵也行。 掌柜睡到一半被叫醒,本就困得不耐烦,嚷嚷着说就剩大通铺,没其他的,不住就走。王一博着急,语调也升高了,肖战拉住他的手腕。 掌柜勉强抬起眼皮看肖战,嘴里嘟囔着:“细皮嫩肉的就别跟着出来跑长途。” 确实,没人会觉得肖战是个货车司机。 其实王一博同样细皮嫩肉,长在北方肤色却是冷白,脸真得俊,眉眼凌厉,薄薄的唇。
第一次见面,肖战就觉得王一博长得也好看,离乡背井地跑长途,年纪轻轻就考出了大货车的驾照,肯定是能吃苦也有毅力。 只不过农村的孩子有股子野气,王一博又常在公路上跑货,对着肖战常像个小孩,对着店主人早是一副江湖模样。 “一博,咱们进去住吧,这冷。” 旅店门堂小,没放煤炉,穿堂风尤其冷,肖战这一路脚都是凉的,眼下又困,王一博看了他一眼,也没再出声,付了房钱,把肖战的包也背在肩上进去了。 肖战跟着王一博走进大通铺,果然还是百闻不如一见。 十来米长的石炕,青砖堆的,已经睡了7-8个男人,床上的被褥全是青灰色,屋子里生着煤炉,不太通风,冬天还能闻到男人身上不常洗澡的酸味。 肖战脸色看上去和平常一样,只是王一博知道他不适应。 王一博四下打量了床褥,除了大门口就只剩下中间的有空位,夜里常有人起夜,门口太冷。 王一博把他和肖战的包搁这屋子里唯一一件家具上,一张没有包桨的木头长桌。然后从包里掏出那半包红梅,又从兜里翻出15块钱,往房间的尽头走。 王一博蹲在靠墙的床位前面,轻拍了几下熟睡的男人,没反应,扯了那人的胳膊把人拉起来。 梦里让人拉扯肯定恼火,那男人甩开王一博,动作很大。 王一博又蹲下,手压在那男人背上,将烟和钱塞到男人被里,低头小声说话。 那男人抬起头望朝肖战这边看了看,拍了拍身边的同伴,两人一起爬下了通铺,塔拉着鞋,抱着被子躺到了中间的位置,躺下时,肖战听到他们说:“长这么俊,比娘们还俊”。 肖战低下头装没听见,也不知道王一博听到没有。 王一博回到他身边,握了一下肖战的手,肖战正想躲,王一博已经放开了。 “哥,我去车上把热水袋拿来,你在外面的走廊等我,我打水给你洗脸。” 肖战想说不用了,王一博已经跑了。 肖战便把两人的包放在了靠墙的位置,勉强从空置的床位上捡了两床还算干燥的被褥,折了整齐铺在床上,再去走廊等王一博。 热水抹了脸,十分解乏,肖战把毛巾盖在脸上,听到王一博说: “肖战,委屈你了。” 除了刚认识那会,王一博早就不这样叫他了。 “一博,挺好的,真的,我挺高兴的。” “那你就当体验生活吧,体验体验咱们穷苦大众。”王一博笑着逗他,他总是想得开,能乐呵。 肖战摘下毛巾盖在王一博脸上,说:“小王师傅,听说你这个月拿了奖金比我赚得多,15块钱随便就送人。” 肖战不想体验生活,他想一直生活,就这样生活也可以。 肖战要刷牙,王一博就陪着他也刷了牙。 肖战想洗脚,两人都没带盆,王一博把自己的洗脸毛巾浸了热水,递给肖战擦脚。肖战不愿意,王一博又说:“你自己不擦我帮你擦。” 肖战赶紧利落地脱了鞋袜,脚趾冻得青红,裹在热毛巾里进了天堂。 全部收拾好躺在床上已过午夜1点,王一博让肖战挨着墙睡。 大通铺条件简陋,被褥更是粗糙,两人都穿着严实的秋衣秋裤,肖战还穿了袜子,本来还打算穿毛衣,王一博不让,说早上起来会感冒。 上床前,王一博还将两人的鞋都放在煤炉下烘着,这才上床在肖战身边躺着。 “王一博,小小年纪,挺会照顾人呀。” 王一博伸出胳膊给肖战掖了掖被子,把热水袋推到他被子里。 “那是,你小王哥体贴。” 肖战捂着嘴笑,笑一会又不笑了,低头不看王一博。 “战哥,怎么了?” “没什么。” 那以后王一博娶了媳妇,肯定也是这样体贴人。
“战哥,到底怎么了?” “真没什么。对了,王一博你刚才和那人怎么说的,他为什么看我?” “你真想知道?” “快说。” “我说……”王一博斜着眼,一脸坏笑:“我说,我媳妇不方便睡中间。” “王一博!你滚蛋!”肖战伸手打他,王一博一边躲一边笑。 动静闹得大,屋里的男人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,肖战立马禁了声,气得干瞪眼,盯着王一博。王一博赶紧赔笑道歉,等肖战不生气了,又说: “战哥,你那酒呢,拿来给我喝一口。” 肖战起身去摸脚边的帆布包,取了行军壶递给王一博,王一博灌了一大口又递给肖战:“战哥,你也喝,这儿吵,喝了酒好睡觉。” 屋子里的打呼声此起彼伏,肖战本来睡得浅,抬头也灌了一大口。 “快睡吧,王一博。” 三五分钟的光景,肖战就听到了王一博均匀的呼吸声,伴着小呼噜。 平常跑长途,王一博来他宿舍过夜,如果白天开车的时间长,王一博也会像今天这样打着低沉的呼噜。 一开始肖战睡不踏实,翻来翻去,后来听着这小呼噜声,就像安眠曲,摇着他的心,能一觉睡到天亮。 王一博睡着往肖战这边窜了窜身体,头挨着肖战的肩,温热的呼吸就在肖战颈边,不一会肖战也睡着了。 睡了一觉,肖战蜷得更紧了,膝盖几乎抵在肚子上。 怀里抱着的热水袋不知道怎么被他踢出了被子,伸腿去勾回来,已是冰冷了。翻了个身,王一博也跟着动了动。 天还未亮,困得头疼,肖战也顾不上冷,又缩起腿,干脆继续睡。
又过了一会也不暖,王一博伸手扯开了肖战紧裹的被子,手探到肖战小腿处,向下摸了摸他的脚。 肖战脚心怕痒,伸手去拦他。 王一博也困得抬不动眼,不想讲话,他手大,就一只手拉着肖战的两只脚,带进了自己被子,再牵起秋衣,将肖战的脚送进去。
隔着袜子都能感觉到肖战的脚冰凉,王一博脱了肖战的毛线袜子,冰凉的双脚都贴身踩在了王一博的肚子上。 “别,太凉了。”肖战压低了声音。 “别动。”王一博声音更小,语气却重,带着睡意的鼻音,手按在肖战脚背上。 肖战抬眼看了看窗外,月色如洗。 王一博的被窝和他的身体都是暖的,把这夜也暖了,肖战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。 雅安城这样小,一夜就离了故乡。 被窝里这样暖,一觉睡到了天光。 TBC
真好
test
这一趟出门就看得出来了
小王师傅绝对是个疼人的
爱是个动词
只有互相付出 互相去扶持
才能收获果实:爱的感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