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
99年之后,肖战没休过假,假期是有的,但放假经常比上班忙,尽管同事常说,他忙也白忙。
再次睁开眼睛,天亮了。
现在车窗外看不见海了,正在山路行驶,根据对道路的观察,肖战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国道和省道,因为此刻双向行驶的车道没画线,应该是到了浙东某处偏僻乡镇。
肖战动了动身体,手腕的酸胀感很明显,胳膊僵了一夜,有些抬不动。
“醒了?我说你真他妈心大啊,让人绑了还能睡一夜!”
何九不干不净的“早安”提醒着肖战,他现在的处境,不是休假,不是自驾旅行,他正在被挟持,这还是争取来的,昨夜差点就死了。
捆住手腕的绳子,另一端被何九栓在车门上,肖战动一动,车窗都跟着摇。
这样何九省力多了,他可不像王一博,总把绳子绕在手掌里。
王一博……
肖战皱起眉,快速眨了几下眼睛,反应过来何九和十八换了位置,现在是十八在开车,昨夜最后的对话,他说名字叫王一博。
肖战是想着这个名字睡着的。
王一博,大概率是逃犯、是劫匪、可能是谋杀嫌疑人……那他为什么说名字,肖战觉得王一博就是真名。
被逃犯告知姓名让肖战很不安,敢说真名无疑是狂妄,有两种可能,要么听者没机会说出去,要么听者说出去时,这个名字已经不存在了。
无论是哪种,听上去都对肖战的脱身很不利。
肖战盯着王一博后脑勺,犹豫片刻,故作随意地抬头,想从车内后视镜偷看,被抓个正着,他还没看清王一博的脸,已经对上他的眼神。好像在守株待兔。
“有人时,你只能叫,十八。”
“哦,我刚想……”刚睡醒,肖战想不出该说什么。
王一博知道他会偷看,还知道他正琢磨名字的事,总能把肖战的想法看透,十八的弱点究竟在哪儿。
“现在要去哪儿?应该离海边很远了。”肖战换了个话题,主动打探信息。
现在还看不出,但是肖战不会认输,总有一天他会找到,人都有弱点。
王一博没回答,何九一脚踹在肖战小腿上,他还是认为这人很不老实:
“你问个屁,再说话我把你嘴堵上!”
这脚用力不大,但架势凶狠,肖战弯下腰抱住小腿,抽了几口冷气,再抬头,脸上居然有笑容,对着何九说:
“这位兄弟怎么称呼,老九?听你口音是宁夏人,石嘴山?”
何九愣住,先不答,他看王一博,有些犯怵,见王一博一直没表态,气势凶悍地冲肖战喊:
“爷爷是山里的神仙,生吃活人,你再废话爷爷拿你练功!”
“山上,贺兰山吗?我大学室友是石嘴山的,我跟他去调研过,去过北武当,你们石嘴山产矿,当地人挺有钱的,烤羊肉也特别好吃……”
肖战还想说,这是他的策略,逐个盘,从简单的下手。可他被打断了。
王一博听到肖战说起产矿,一个急刹车,声音刺耳,金杯冲出了公路,停在路肩,道路边的芦苇长得很高。
急刹车冲击力大,后排没安全带,肖战和何九同时往前冲,撞上前排椅背,疼得发出闷哼,又因惯性往后摔。好不刺激,刚过6点,醒透了。
肖战更惨一些,他手还捆在车门上,绳索拉直了,拽得胳膊咯咯响。
窗外芦苇遮住了视线,看不清方位,不知道有没有村路。
芦苇依水而生,此地土黏,有轻微腐味,类沼泽地态,肯定不是自然水系,肖战猜,这附近有水库或者人工湖。
刹停车,王一博摔门下车,他压着芦苇,往深处走,芦苇挡住肩膀时,他停住了,背对着车。
“操!撒个尿用得着刹成这样!”
何九揉着后脑勺,也跳下车,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放水。他不讲究,几乎就在车边,肖战蹙着鼻子,转开头。
转过头又看见王一博,他在往回走,芦苇随着他的身体窜动。
芦苇根茎发达,顶部是细针形,轻而绒,起风时,芦苇飘动,似柳絮扑面。
绒絮又似珠帘,肖战看见王一博的手,拨开一层层的帘,走到车前,拉开了车门。
“下来。”
“去哪?”
“下来。”
绳子又回到王一博手里,照旧在手掌绕圈,用力一拽,肖战下了车。
一前一后,一米间距,顺着王一博踩折的芦苇,往深处走。
这片芦苇面积很大,肖战看不到尽头,风一吹,芦苇沙沙响。
不会是要抛尸芦苇丛吧?肖战想。
这里完全没有脚步痕迹,真被埋这里,下次被发现只剩骨头了……
走了几十米,肖战开始慌,他又一次轻微地扯扯绳子,两下,一、二,想告诉前面的人,别走了。
前方的脚步真的缓了,王一博走得慢,肖战跟上去。
这时听到何九在后方喊:“十八?”
“嗯。”王一博答一字,何九那边没再喊。
肖战用力拉绳子,王一博往后倾斜身体,两人停在芦苇间,深处的芦苇更高,几乎等人。
“十八,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你不用,放水?”
“啊!我……我还好。”
“下次是明天。”
肖战吓了一跳,现在不尿要等明天,丧失自由的窘迫感开始具化。
他赶紧往芦苇里钻,绕了个弯,回头只能看见王一博的头顶,两人之间的绳子被放长了。
还挺贴心,肖战站了一会儿才成功,属于硬来。
就这时,绳索突然收紧,从背后拉得肖战一个踉跄,王一博突然来到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,站定。
肖战慌张结束,手忙脚乱地扣皮带,弄脏了裤腿和鞋子,这太狼狈。
肖战以为他要来打人,可王一博站在那儿不动,还背对着等他整理衣服。肖战反应过来,他被耍了,王一博故意玩他。
让他小便就是让肖战生动地体会,私密行为被人控制,被人监视,被人决定时间的羞耻。
哪怕活着大于一切, 但肖战仍难忍这样的羞辱。他没想到王一博会这样对他,为什么?
肖战认为相遇以来,他误打误撞,王一博手下留情,虽立场对立,但王一博对他不差……
肖战从此刻就开始担心下一次的小便。
人与人之间的了解经常不对等,他还没找到王一博的弱点,王一博却实施了正中肖战软肋的惩罚。
往车上走,肖战沉了脸,他不喜欢把喜怒表露在脸上,可是现在控制不住,被人操控小便这事,肖战无法快速释怀。
“我兄弟是重庆人,是你老乡。”
王一博突然说了一句,打破两人之间降至冰点的沉默。
肖战几乎忘了这茬,是回答他在车上套何九的话。原来如此,为了他盘何九,教训他不听话。
可王一博的这句话是对肖战的智力视若不见。
王一博明知道肖战是重庆人,老九的口音纯纯的西北汉子,他可以随便扯个地方,故意说了肖战最熟悉的。
又是教训,肖战明知不是,又不能反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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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呵。”
王一博听见肖战在身后一哼,他停在原地,拉着绳子,不肯走了。
“走。”
“十八,好玩吗?”
王一博终于转过身,往回走了几步,芦苇摇晃,他走到肖战所在的圆心,踩大了这个圆。
这个工程师的胆量同样超出王一博的预期,通常,猎物被教训会乖,会安静,而他,开始闹脾气。
王一博看着肖战满脸的怨怼……想起昨晚决定留下他的理由,为不想杀无辜,肖战无辜,但王一博不能冒险放他走,万一他报警……
还有一个理由,王一博不想说,这个理由此刻又在加深。
肖战说:“你也懂海上的路,那你可以放了我,我发誓不会说,或者你干脆让我闭嘴!你昨晚说合作,说实话,现在呢!”
肖战脾气上来很会争辩,压抑久了,差点以为天生是忍辱负重的类型。
对着十八,一个挟持自己的人,肖战很容易控制不住地暴露本性。也许是到了生死关头,情绪本就起伏,而顾虑很自然地被淡化。
只要十八不杀他,不说白不说。
王一博点了一根烟,边抽边看肖战发火,有一刻的错位,王一博想起了小时候,妈会发火,爸就站在二楼阳台上,对着大海抽烟,逗妹妹玩。
退伍后,发现家里没人了,从那天开始,王一博连做梦都很少梦到从前,每天奔走打探消息,刚开始没人敢说……
是观音菩萨要惩罚他的不告而别,一丁点的过去也不肯给他看。
肖战连续说了上百个字,有礼有节,这些字在芦苇里逛荡,混着焦油味,王一博没被激怒,也没反应。
后来肖战说得没劲了,发泄完,羞耻少了一大半,他拍拍额头,朝王一博伸手:
“给我一根,抽完再回去。”
王一博还是不说话,又把烟盒掏出来,给肖战一根,直接送到嘴边,让他含着,又掏出打火机,一只手挡着风,打火。
风大,火苗在王一博掌心里乱窜,两人头靠得很近,共同快速地点着烟。完成第一次的“合作”。
男人间的共性,天壤之别或者形同陌路,抽烟时总显得很和谐。
“现在去哪儿?为什么不往海边走?”
肖战还是问,烟草容易使人麻痹,特别是漫长的一夜之后。
“睡得很好?”王一博答非所问。
“还行,你没睡?”
“抽完烟找地方睡。”
王一博抽烟很快,吐出最后一口烟圈,他把烟头扔在泥地里,踩灭了。
肖战觉得王一博不会回答他的问题,也快速抽完烟,肖战举起被捆住的双手,往来的方向伸伸,意思是可以回去了。
王一博又在他前面走,边走边说:
“乌贼有个儿子,在前面山上藏着,到那儿去。”
“找到儿子就能找到他?”
“不知道,试试,找不到再去小梅山。”
肖战没再问,站在王一博角度,他认同这个决定,即便找不到,儿子也许知道更多消息,比直接去小梅山大海捞针强。
小梅山几乎是无人岛,肖战看过调研报告,只有轮班的守岛人和家属。
“你不要打听我兄弟,我的事是实话。”王一博难得主动说话。
肖战“哦”了一声,跟着王一博走,不知不觉,肖战的手指攀上了两人之间的绳索,来回点触几次。
十八,到底是怎么样的,他为了兄弟,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。可他又凶狠,几分钟前,肖战还非常气恼,但现在……
太阳升起,米白色的芦苇延伸到视线的尽头,清风在芦苇间流淌。桔梗有香,似稻谷甘涩。
好久不见乡野,肖战闭目深呼吸,吸足清晨的空气,身体被风吹得舒服。
身处险境,这片芦苇地意外地让肖战感到了平静。
TBC
这天正午,他们抵达了所谓的“村落”。
不应该叫村落,肖战读过沿海村志,平均人口应该是300-500,小型村约200。眼前只有稀疏的平房,分散在山凹处,从外面看,像是陷进去的山窟窿。
肖战数了数,只有13户,每户距离不近,应该是山下村庄的一部分。
进村只有泥路,车上不去。王一博把金杯停在山路岔口,此地山路狭窄,三人一起下了车。
何九迅速用挡雨布把车子盖上,再拉扯藤蔓压在车顶,风潮影动,肖战和王一博站在山路上,几分钟功夫就看不清汽车了。
“你和老九都是藏物资的好手……”
肖战更坚定猜测,他们都当过兵。但刚吃过十八的教训,学乖了,猜透不能说透。
肖战谨记自己此刻的设定,聪明、胆大,不让人厌倦的猎物。
“只有我,肖战。“
王一博站在一块高起的大石上,背对太阳,他说:“不要牵扯老九,掳你只有我。”
“知道,你刚才说过。”猎物开始嫌猎人啰嗦。
“你没记住。”
“记住了,十八,我真记住了。
三人沿着山路往上爬,村庄看着不远,但路不好走,深一脚浅一脚,踩了一腿泥。
肖战边走边盘算,见了村民,能不能找到电话和外面联系。
何九在前面开路,肖战走在中间,王一博在最后,手掌被黑色绳索绕了很多圈,他把绳子收得很短,以防山路打滑拉不住。
眼见进村,有一处十米长的下坡,何九侧着身体快速滑下去了。肖战盘算着怎么跑路,注意力不集中,一脚踩空,直往下滚。
他吓得乱抓树枝,两手绑着找不到平衡,几下都抓空,重重地摔在地上,大腿后侧很痛。还没坐稳,肖战又往下滑,绳子拽得王一博往前冲。
泥土湿润,脚底打滑,王一博用力拉着绳子,他也没有准备,被肖战整个人的重量坠得往下摔,一时间竟也拉不住。
肖战大腿后侧、臀部被凸起的石子刮伤,他回头喊:
“十八拉住我,前面有石头!”
王一博看到肖战的正前方有块凸起的青石,正往他膝盖上撞,撞上膝盖少说几天不能动。
“低头,趴下!”
肖战立刻照做,双手护住头,眼前一黑,有重量压在身上,王一博按住他的胳膊,同时抓住了两人间绳索,用力举着。
总算停住了。肖战睁眼,王一博不知如何跳到他前方了,头压在肖战肋骨的位置,一手高举着肖战的双手,另一只手撑在泥地里。
王一博正踩在那块凸起石头上,这才止住两人的下滑。
“低头,翻过来。”
没等肖战理解指令,王一博拽住肖战手间的绳结,护着他的头,胳膊用力,拉着肖战原地打了个滚。
天旋地转,王一博垫在底下,肖战侧趴在他身上,现在他能双脚全踩在石头上,彻底稳了。
肖战心跳很快,非常快,虚惊一场,惊魂未定。
他觉得自己像文艺兵,突然任务来了,要他跟着逃命。王一博的力气让他吃惊,一条胳膊就能带着自己翻滚。
长出几口气,肖战听到了另一个心跳,在他耳朵下面,嘭、嘭、嘭,已经恢复了匀速。
大概每分钟80下,肖战猜。
“十八,怎么样,摔伤了吗?”何九的声音。
他听到声音回头看,正好王一博带着肖战翻身。
“没事。”王一博喊了一声,然后小声对肖战说:“踩着石头站起来。”
“哦,哦。”
肖战想起身,可手还捆着,又被拉回来,额头砸在王一博的下巴上,特别重的一下,肖战听到头顶的一声“操”。
他俩都忘了绳子,全缠在王一博手里,两人之间不过10厘米。
王一博叹气,左手还压在肖战肩膀上,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瑞士军刀,剪断了连接的绳,肖战看见他的掌心破了一大块,刚才撑在地上拖的,伤口还被泥土泡。
两人间突然没了拉扯,肖战双手还捆着,但他可以大范围活动了,失而复得,才能体会能自由地挥挥手多爽。
“你的手行吗?起来。”
肖战站稳了,本能地伸手拉王一博,手伸出去才觉得不对,这是逃犯,挟持他的人,可王一博刚才又护了自己,还伤了手。
恩不假,仇不少,肖战这手收不是,拉也不是。
王一博看着肖战的手,最后单手撑着地,自己站起来,侧着身体几步冲下斜坡,站在坡底和何九说话。
何九检查了他的手,伤口不深,但是长,开了矿泉水给王一博冲伤口。
冲着手,王一博转头看肖战,他还待在原地,肖战赶紧往下冲,停在王一博身后。
“你傻逼是不是?自己没手啊,手撑地防滑会吗,你嫌疼十八不疼啊,这么长的口子!”
肖战头回被何九骂傻逼还没气,王一博取出黑色的绷带,蹲在路边,往手上缠,持续有血往外渗,很快就被黑绷带吸走了。
“我没想到要用……”肖战想解释,但他没说下去。
“他手捆着。”王一博说。
王一博缠好绷带,左手握成了黑色的拳头,站起来,拍拍何九的肩膀,继续走,马上到了。
王一博和何九并排往前走,他好像知道肖战跑不掉,绳子没再绑。肖战只能跟着走了,芦苇丛被教训过,刚又领教了王一博的力气,敌我实力悬殊,不宜拼命。
又走了十分钟,达到山凹村的第一家房屋。
王一博回头走到肖战跟前,手里还是那把黑色的军刀,他用黑色的手掌托起肖战的胳膊,他的手很大,抓得严严实实。
“十八?”
肖战下意识往后退,害怕十八的力气,一刀砍下来,手废了……双手被王一博抓着,肖战也抽不出来,大不了挨一刀,死不了,肖战干脆挪开眼不看。
手上的捆绑突然松了,王一博把绳结砍断了。
肖战左右手交替按摩着手腕,被绑久了,手腕的红印变成紫色的淤青,关节处磨破了皮,几道细血丝。
王一博说:“袖子拉下来,藏好。”
“可是我一动还是会露出来的。”
“藏好。”
“哦…”
彻底松绑之后,王一博走在肖战身边,两人一条胳膊的距离,想跑,肖战觉得自己刚一抬脚就会被揪住。
“你和我是地质考察的学生,老九是地接,车在山下抛锚,我们爬上来的。”
“我都快30了,不像学生……”
肖战难以胜任,王一博瞥他一眼,又说:
“装。你能装。”
老九退后几步,揽着王一博的肩膀,同他们走成一排:“十八,那我能装吗?地质考察的学生晒黑一点也不假啊,要不我也装学生?”
“可以,还要装哑巴,哑巴学生。”
王一博说得特别认真,顺便掰开何九的胳膊,靠太近一股汗味,都三天没洗澡。
“噗嗤,哈哈哈哈。”
肖战没忍住,笑几声立马收住,简直找打。这三人里,他最没资格笑,他最不该能笑得出。
肖战笑了,何九才弄明白是王一博又逗他,嚷嚷着:“十八,你到底跟谁一伙的?就你俩是学生,就我非得是地陪?!”
又冲着肖战说:“姓肖的,你可真是心大,这样了还能笑,我看你别当领导了,跟我们混拉倒!”
“不行,我还是学生。”
肖战说得非常自然,一边说,一边目不斜视往前走,然后他听到身边的那个人低声笑了,笑得很克制,只有肖战听见。
他们在农户前徘徊了几分钟,被叫住了。
来人是位老太太,岣嵝着背,穿着靛蓝的棉布上衣,腰间带着围裙,手里还拿着筐,里面是鸡饲料。
王一博单手扶在院门上,说:“老人家,我俩是省府的学生,这是我们的地陪,我们是考察地质的。昨晚雨大,车子在山下坏了,我们刚爬上来的,还摔了一跤,您看能不能……”
他不太习惯提要求,停顿了一下,肖战接过话:
“奶奶,能不能让我们进去,处理一下伤口,吃点东西,不白吃,我们带了钱的。奶奶,我们走一上午,还没吃饭……”
老人家见是三个男人,戒备心重,不肯往前走,听王一博口气硬,不知该不该信,听完肖战的几声“奶奶”,已经走到院门口,给他们开了门,领着肖战往里走。
“姓肖的是会装啊,装可怜真像,说得跟真的一样。”
何九小声嘟囔,王一博回头瞪他,何九立刻闭嘴,还是装“哑巴”。
进了院,屋里又走出来一位老人家,王一博先给老爷爷鞠了一躬,肖战接着说:
“爷爷,我们是地质的学生,车坏了,在这边还有工作没做完,我同学手伤了,能不能在您家休息一会儿?”
两位老人商量了几句,王一博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,两百块钱,递过去,肖战看红本上三个金色字“学生证”,瞳孔放大,暗道这人什么假证都有,又说:
“这是我们的证件,爷爷,奶奶,请帮帮忙吧。”
老人家接过学生证和钱,看了几个“金字”,没打开,就送回来了。老爷爷说:
“你们进来吧,家里刚做了饭,就是不多,我老伴说给你们烤几个山芋,行不?”
“行的行的,谢谢您。”
老奶奶往厨房间去,厨房不在正屋里,是单独的一间,屋顶有烟囱,应该是要烧柴。
肖战又把200块钱推回去,老爷爷不肯收,说山芋不值钱,让来让去,何九开始翻白眼。
十八拿过钱,往厨房去了,在灶台前塞进老奶奶的围裙口袋,他说话就是不如肖战软:
“饭钱放您口袋,老人家,我们想借宿两天,我爸不许我白吃白拿,你不肯收,我就带同学去别家。”
“你这孩子也太听话了,快去屋里歇着,我给你们炖鸡汤。”
老人家朴实,刚开始三个男人进家门难免紧张,王一博硬是要给钱,奶奶愈发相信他们是好人,语气也亲热起来。
王一博又鞠躬,说:“谢谢,您受累。”
王一博回来时,肖战和何九已经进屋,坐在四脚的木头桌边,面前摆着磕角的白瓷杯,两杯开水。
肖战用眼神询问,王一博答:“收了。”
何九渴得厉害,等不及凉,端着瓷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:“我去,这水能烫脱皮!”
老爷爷正回屋,手里端着一只海碗,放在王一博面前,说:“你也喝,慢点喝,烫嘴,家里没杯子了,你拿碗喝。”
王一博谢过,爷爷也坐下。对着他说给多了,用不了这么多,说着还开心地搓手。200块钱对那时候的农户是大数字,务农赚钱不易,哪有不高兴的。
爷爷又说家里还有两张床,吃完饭就收拾,今天太阳好,晒好被子好睡觉。
“爷爷,我们随便睡都行,你别忙,我们下午休息一下,打扰了。”肖战说。
他双手捧着杯子,袖口往下缩,露出一道淤青,王一博立刻伸手盖住肖战的手腕,拉过手,神色关切,小声问:“摔得疼吗?”
肖战赶紧把手放在大腿上,小心地拉好袖子,藏住淤青,何九看见,鼻子哼了一声,“不老实”。
老爷爷起身去晒被子,没看到这些,听见王一博问肖战伤势,关心道:
“摔哪儿了?我家有红花油,我给你们拿去。”
肖战推辞,老人家现下格外亲热,非要进屋拿,王一博坐着不说话,肖战独木难支,就收了药油。
不一会儿,老奶奶端着一大盆鸡汤,并一盆烤山芋,足足有十五六个,三人也是饿了,全吃完,只剩了一盆鸡骨。
两位老人家坐在方桌同一边,看他们狼吞虎咽,笑了好几次,做饭的人都高兴饭菜全吃完,帮着盛了几次鸡汤。
肖战不吃鸡爪,偏巧奶奶两次把鸡爪盛到他碗里,他不好意思扔了,筷子摆弄好几次,想偷偷摸摸埋到骨头里,王一博瞧见,没说话,再在盛汤时,顺手把鸡爪捡了,挪到何九碗里。
“你喜欢吃。”
“我啥都吃!”何九不计较,两口就把鸡爪咬碎吞了。
肖战也没出声,一餐饭抬头几次看王一博,王一博没看他。
吃过午饭快两点,王一博和何九昨晚睡不足两小时,便说摔伤要休息,连着肖战一起,去了老人家准备的房间。
挺大一间房,虽简陋,却有两张床,一张大床,一张单人床。
吃饭时,王一博看到案台上有张照片,二老,年轻夫妻,一个孩子。这应该是儿孙的房间,被子刚晒过,还是热的。
何九吃饱直打哈欠,进屋脱了外套,鞋裤,倒在单人床上,被子一裹,半分钟就开始打呼。
肖战以为王一博会把他捆起来,正在等,只见王一博在大床边坐下,单手打开旅行袋,一圈圈把手上的绷带解开,肖战仔细看了王一博的伤口,最长的和手掌差不多长,大大小小好多条划伤,伤口边缘红肿,轻微感染。
王一博取出白酒,倒在纱布上,开始擦拭伤口,泥土脏得用力擦,血痕碰到烧酒,皮肉往外翻。
王一博单手反着擦,下手重,他没吭声,但肖战从背后能看见他颈后的汗直流,背脊因为疼痛在起伏。
肖战看着都疼,他快速结束犹豫,是敌是友也不差这几分钟。
肖战走过去,在王一博身边蹲下,又取一块纱布,倒了白酒,握住王一博的左手,王一博收回手,肖战又握住,他没抬头,王一博没再收,看着肖战蹲着给他擦伤口。
看见肖战的头顶有一个旋,在后脑勺偏右。
王一博挪开视线,举起脚边的玻璃酒瓶,灌了一大口,白酒几近见底,辣得王一博闭上了眼睛。
“很疼吗?”
“不疼。”
“快弄好了,你有伤口不要喝酒。”
肖战接过王一博手里的酒瓶,再换纱布,倒酒,把酒瓶全倒空了。
几分钟后,伤口包扎好了,肖战很仔细,确实不疼。
“谢谢。”
王一博站起来,拎着旅行袋,往旁边走了几步,又蹲在地上收拾,似乎有意离肖战远一些。
他掏出手机时,肖战神经绷紧,那是他需要的东西,能打电话就能求助,至少让人知道,他被挟持了。
王一博开机安装SIM卡,查看了几条讯息,没有回复,又把手机关了,他取出一套干净衣服,黑色的,然后背过身,脱了上衣。
肖战没来得及回避,赶紧低头,随即,他觉得都是男人,没必要回避,于是光明正大地抬起头,看。
学土木讲究线条,从线条的角度,眼前的结构精巧。
线条流畅,脊椎深凹,肩膀宽,腰腹窄,侧腰收紧,肌肉结实,正因为王一博的动作律动。
不完美的是后背有两条疤,一条很长,从左侧肩胛骨到右侧腰,颜色淡,旧伤;另一条在蝴蝶骨,短但是深红色,新伤,不出一月。
大学时,老师常说,土木工程师要展现建筑设计之美,更要保留完美的不完美,就像隈研吾的斜坡。何为完美的不完美,肖战曾不懂。
如果不是逃犯,如果真是个学生,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吧,肖战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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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一博换了上衣和裤子,脱了鞋子,侧躺在大床的一侧,他很靠边,头枕着手臂,背对着肖战,不动了。
他只占了不足五分之一的床,行军都不用这么省。
肖战站了一会儿,在床的另外一侧坐下,也换了裤子,半躺在床上,这一上午很疲惫,可他没法入睡,何九呼声滔天,肖战在想为什么王一博不绑他。
不怕他趁着睡觉逃跑?还是王一博在装睡?
肖战歪着身体,努力不让床发出声音,他伸长脖子,想看清王一博的脸,可他背对着,角度刁钻,肖战只能确认他闭着眼睛,听不见呼吸声,无法判断睡没睡着。
就这样坐了40分钟,肖战打算试一试,探探王一博睡了没,睡得沉不沉……他慢慢起身,坐直,脚放在鞋子里,没发出一点声音,肖战双手抓住床板,又等了5分钟。
如果王一博睡了,肖战就溜出去,问问老人家有没有电话,得先和外界联系,如果直接跑路,天黑前下不了山,过夜很麻烦,还可能被追回来,那就惨了。
如果王一博是装睡,被发现了,就说要去卫生间。
一鼓作气,肖战从床上站起来,床板发出细微的“吱吱”,肖战全身僵硬,屏住呼吸。
何九还在打呼,王一博还背对着他,都没动。
站了几十秒,也许一分钟,肖战迈开脚,一步,两步,大概还有五步能走到木门。
“去卫生间?”
王一博不知何时翻了身,面无表情地看着肖战。
TBC
真是好细心的猎人 还观察自己猎物不爱吃什么
我又来了!!!
猎物开始嫌猎人啰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😂
十八偷笑😏
十八到底经历了什么?背上的伤太可怖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