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
回到宾馆,肥胖的中年老板正要睡觉,看见他俩带着烧烤和矿泉水又回来,鼻子一哼。
昨天闹地动静有多大,王一博和肖战都有数。
肖战快步穿过前台,低着头,下巴要缩进锁骨了,恨不得钻地道不被人看见。
肖战对别人的眼神避之不及,王一博觉得他嫌丢人,缓了脚步,没说话,两步挡住老板的视线,让肖战先上楼。
肖战还是把楼梯踩得砰砰响,都没发现王一博没跟上,看不见前台时,肖战听见老板用本地口音的普通话,特别大声地喊:
“上楼小点声,要点脸!”
楼下立刻传来木头家具的撞击声,有人摔倒了,肖战没往下看,他像避难一样,钥匙插进门锁,快闪进房间,关上门,靠在墙上。
楼下已经安静,肖战听见脚步声停在楼梯口,立刻打开房门,站在门板的阴影里,等王一博进来。
一人一张床,坐在靠近的那一边,中间一把椅子,王一博把烧烤放在椅子上,烤鱿鱼,烤黄鱼,烤带子,海蛎子,烤扇贝,辣椒粉和孜然粉盖住了岛上挥之不去的腥味。
肖战胃口很好,他趴在凳子上,不停地吃,两天的饥饿才缓过神,一人就吃光两大盒的海鲜。吃完喝水才发现,王一博那边没吃几口。
“怎么了,你不喜欢吃这些?”
“不饿。”
“是在担心路上的警察吗?”
肖战不好直接问王一博是不是担心被抓,警察说,今晚有逃犯从岛上过,舟山岛距离小梅山还有两段的海路,冷静想想,大概率不是指十八和何九。
不是自己,那就是仇人。
“你打算怎么办?什么时候动身去小梅山。”肖战问道,没再提自己的事。
“摆渡开就走。”
王一博把泡沫饭盒收拾干净,椅子搬开,他计划明早5点半搭第一班船,不管是去岱山还是上海的人。
“那早点睡,明天4点多就要起了。”
肖战拿东西去洗漱,进卫生间又退出来,看着王一博说:“先去岱山再去小梅山,要几个小时?”
“你……”王一博迟疑片刻,最后说:“5-6小时。”
“这么久啊?我看没多少距离的。”
“要等船。”
肖战点点头,关门进了卫生间,其实很干净,皮肤干爽,衣服是新换的,头发也是蓬松的。
是王一博给他洗的澡。
这牵扯太多昨晚的记忆,如何做到昏睡,他射了几次,王一博射了几次在里面,还有肢体是如何纠缠的,全在肖战眼前回放。
“肖战,你还要回味多少次,不就是和男人做爱……”
肖战对着镜子里的人苦笑,摇摇头,抬头看见镜子里绯红的面颊,自言自语:
“够了!你是不是想变成同性恋。”
肖战回到卧室,王一博把他们昨夜用的床掀了,只剩光秃秃一个发霉的席梦思垫。
白色的床单被扔在房间的角落,里面的东西早干了。
“早点睡。”王一博打算去洗漱。
“那你怎么睡?老板还能送被子过来吗?”肖战迎面拉住王一博的胳膊,很快就松开了。
“没有多余的。”王一博侧身闪过去,让肖战先过。
“那要不一起睡吧,反正……”肖战停顿了一下,他想说“反正都是男的”,可昨夜还和王一博缠绵整夜,还唇舌交吻,再男人,也不和兄弟干这个。
“反正床也能睡得下。”肖战说。
王一博的眼神很复杂,他想多了还是肖战想少了,十八很厌烦相处中的猜测。
王一博一步一步逼近肖战,被他推在窗户上,自己张开双臂撑住窗台,把肖战控制在身体和窗户中间,肖战能在王一博的眼睛里看见自己。
“肖战,我喜欢男人。”
王一博继续展开双臂,身体往前倾,眼神凌厉,肖战本能地后退,后脑勺撞在窗户上。
“啊,我不知道你的取向……那个,我对同性恋没意见,不歧视,我有同学也是,你别觉得不好意思,我虽然不是,但我真不介意……”
信息量不大,冲击性太大,肖战有点消化不良,王一博这样说是想干什么,直接坦白性取向。
“你不回去见女朋友,她不担心你吗。”王一博又说,逼近了几厘米,鼻尖快要碰上,疑问句,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,他是陈述事实。
肖战又后退,掌心撑在窗台上,按出了掌印。
“其实分手了,就是被你挟持的那天上午。”
退无可退,肖战抬起头,说了没必要说的事。
“哦?”
王一博松开手,往后退了一步,拉开两人间的距离,看见肖战鼻尖有细汗,能闻到肖战身上的味道。
做爱,多亲密的事,做过爱的人,体味的联想太丰富,很考验王一博的自制力。
“不用。”王一博说。
“什么?”
“你的提议,不用。”
王一博捡起毛巾,进了卫生间,肖战很快听到淋浴声。
这夜肖战睡不着,王一博穿着衣服躺在光秃秃的席梦思上,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没被子不算事,我还在芦苇地睡过一夜,肖战叫自己不要管。
凌晨,王一博突然从床上站起来,蹲在地上,肖战也立刻坐起来,问:
“出了什么事?”
“忘记看手机,不对劲。”
王一博包里有三个手机,有一个是他和何九单线联系的,每晚必看,今天居然忘了。
“哪里不对?”
“安静。”
王一博的脸色很糟糕,眼神凶狠,肖战不出声,看他把电话放在耳朵边,何九的声音隔着手机,在深夜格外响亮。
“十八,我好像看见了你妈!”
他们立刻退房,连夜往小梅山赶,夜里没有摆渡船,王一博没往码头开,他着急离岛,带着肖战直奔一处浅石滩。
停好车,王一博一个人往海边跑。
这是渔民的私人码头,停着几艘蓝色的渔船,还有快艇。
电灯泡在海风里摇,王一博跨上船,检查每一艘,船上都没住人。
“十八,再等三个小时就通摆渡了。”肖战打着哆嗦说。
“不行,太久!”
王一博很急躁,他跳下船,一个人沿着石滩,往码头的另一头跑,肖战不熟悉渔民的习惯,但十八清楚,快艇属于渔民的重资产,这里停了几艘,肯定有人守夜。
王一博硬是敲开了守夜人的铁门,他把那人一把从屋里揪出来,凶神恶煞,一路拉着人往快艇跑。
守夜人又骂又求,王一博只顾着往前冲,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“快过来!”
路过电灯底下,王一博冲肖战喊,他还站在那里,自己头也没回跨上最近的快艇。
肖战也上了艇,在后排找个座位坐好,抱着自己包,海风刮得头发乱飞,冷得牙齿打颤。
王一博从旅行袋里取出薄薄一卷钱,肖战估计得有一千块,他把守夜人按在快艇的驾驶座,钱扔在他腿上,逼他开船。
深夜被胁迫上船的守夜人,此刻才彻底醒了,钱都不敢捡,跟王一博说: “老大,我不能开艇,这是老板的,我就是个守夜的。”
“快!”
十八一个箭步上前,手里不知何时握着军刀,刀刃抵着守夜人的喉咙。
守夜人被吓地从驾驶座上跌下来,瘫在艇上求饶:
“大哥,你别杀我,别杀我,求求你啊。”
“开艇!”王一博吼道。
肖战跟着打哆嗦,忍不住劝:“你别逼他,他可能……”
“你安静!”
王一博吼的声音更大了,肖战见他心急如焚,叹了口气,不再说话。
刀尖又往守夜人的喉咙抵,那人吓得几乎跪在地上,颤颤巍巍地说:
“别杀我,你,你们要去哪儿?”
“小梅山。”
“小梅山我们不能去的,这船只能到岱山,过了海界,没有通行证要抓人的……”
“你找死。”
十八的声音像是悬在空中的斧头,落下就要见血。
守夜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,发动了快艇,试了几下油,翻出一件救生衣给自己套上,快艇上只有两件救生衣。
船身开始震动,这种快艇时速能到120,肖战被晃得往后倒。
王一博把另一件橙红色的救生服扔到后排,落在肖战的脚边,肖战见他眼神在催促,捡起救生衣穿好扣紧。
刚离开海湾,发动机又停了,守夜人转过身对王一博说: “大哥,我不识去小梅山的航线,没去过啊。”
“过来。”
王一博拎着守夜人的衣领,跟他换了位置,船身又开始震动,马达转到了极限,肖战用力抓紧栏杆,浪花冲得比头顶还高,衣服湿了大半。
他们开进了紧渔区,没按照航线走,从舟山直穿小梅山,这样走根本不用航线,不足200海里。陆地上绕要5、6个小时,照王一博这样的速度,不足两小时就能到。
只是他们开着超限的快艇,进入超限的海域,要去管制的码头……
无论哪一条,但凡遇上巡逻,不管是警察还是乌贼的人,都是吃不了兜着走。
肖战从没想过,他的生命能发生这样的事,深夜在禁海上冲锋,更想不到,他是自愿上的船,并希望能快点到。
早上五点半,肖战第一次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,看见了日出。
此刻命悬一线,他还是被海上的光影迷住了,镇住了。
漆黑的海面,一瞬间泛起了红光,粉红到深红,被海浪推着往前,直到一片的金黄。
巨大的,震撼的一个圆弧形,出现在金色的幕布尽头。
新的一天,说了一辈子的话,肖战终于明白什么是新的一天。
前方不到一米,王一博的头发被海风吹散,黑色的连帽衫鼓得像件披风,他开着海面上唯一的一艘艇,全速冲向金红的太阳,好像随时会被吞没。
“在前面,11点方向!”
守夜人指着海面上刚刚露出的黑色小点,大声喊,声音被海风打得粉碎。
“确认?”王一博大声喊。
守夜人不敢轻易答,盯着11点方向再看,迟迟未答。
此时后排传来肖战的声音,他大声喊:“没错!是小梅山!”
王一博微微回头,肖战刚从座位上站起来,双手撑着前排的椅背,努力站稳,身体随着船身转向而倾斜。
“十八,小梅山岛上有两座山,南高北低,中间有宽阔的平地,贯通码头,是那儿!”
肖战努力凑近王一博喊,想让他听见。
小梅山近在咫尺,小梅山其实是有两座山,两山中间裂开一道山缝,像是海神震怒时,徒手撕开的。
(picture rights reserved. by 春夏夜)
王一博没在最近的海湾停船,他沿着海岸线转了半圈,选了离山体不远的礁石滩上岸,此处无船无人,视线所及没有公路。
小梅山的渔民很少,形似无人岛,亲眼所见,确实如此。
王一博扶着肖战的肩,让他先上岛。
直到跳上陆地,肖战都觉得很不真实,腿还打飘,湾里的浪平,水纹渐行渐远,看久了觉得土地也在飘。
王一博再次把那卷钱给守夜人,把钥匙还给他,说:
“你往岱山方向,半小时能到,记得绕个圈靠岸。”
守夜人懂他的意思,小梅山到岱山这段是禁海,到了岱山假装是从南面来的艇就安全了,再从岱山回舟山,快的话,开工之前能到。
守夜人立刻要走,王一博按住他的肩。守夜人赶紧说:
“我不说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快走。”
王一博跳下艇,也头晕,耳鸣造成的,他离马达太近,一路开得又太快。
肖战拉住王一博,王一博反手握住他,一起往山脚走,他们身后,快艇笔直西去,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线。
走了40分钟,开始有水泥路,手机收到信号,王一博立刻拨通何九的电话,何九没想到他能这么快,说了好几个“操”。
何九一直等在小梅山东岸的附近,他和王一博商量过,浅石滩常年无人,很适合出海,大概10分钟,又一辆白色的金杯,出现在道路上。
肖战心中暗叹,果然是有备而来,不知他俩在浙东的岛链上盘了多久,海蛟十洞。
何九很意外又看到肖战,他有时还走到王一博前面,总觉得哪里不同。
肖战跟自己人一样,动手就拉开了金杯后座的门,先钻进去,坐好。
王一博也陪着肖战坐在后排,拉上了门。
咱俩还是你俩一边啊?何九差点脱口而出,看王一博脸色凝重,只好先说正事:
“十八,我记得你提过,你妈妈是不是姓嵇?”
“是。”
“这两天晚上我为了打探消息,跟海防的小兔崽子喝酒,那小子居然不敢喝,我问了好半天才听到一点,说老大要回岛,夜里抓人办家法。”
“抓谁?”
王一博的声音很平,像平时一样。可肖战看见他的手指在抖,肖战摇开了窗,让晨风吹进来,很凉爽,王一博看了肖战一眼。
“一个叫嵇六。是个女的,四十来岁,说是乌贼的马……女人”
何九来不及改口,话收不回来,听见王一博一拳捶在车门上。
那时候王一博年纪小,但不是不懂事,船老大觊觎妈的姿色,爸走了之后,好几次软硬兼施,妈硬是躲,每天弄得灰头土脸,天天穿着胶靴。
她不会跟乌贼。王一博很清楚,妈和自己一样怀疑爸的死有蹊跷,他跟乌贼的船出海打渔,整艘船就他遇难。
妈以前是码头上最漂亮的女人,爸总给她买花裙子,买到了出事的前一周。
乌贼的女人按数字排,这次他们上岛,原本找的是史三,谁曾想……
嵇姓太少见了,东福山岛上只有妈一个,她是从外省嫁来岛上,在岛上住了半生,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。能让母亲就范,除非……
又一拳,车门被打得陷进去一块,何九不敢说话,肖战双手抱住王一博的胳膊,冲他摇摇头。
王一博低下头,手臂肌肉绷紧,嘴唇发白。
“他们要抓嵇六,那抓到了吗?”是肖战在发问。
何九还以为听错了,他从后视镜看王一博,看见肖战双手挽着王一博的胳膊,王一博听见也没出声。
从王一博突然回去救人,第三天才回来,何九就奇怪,他在部队就知道王一博的取向,现下大吃一惊。
你他妈的搞人质,不要命了?太疯太狂,他能跟你十八走?
何九几乎就骂出口了,他努力忍住,答道:
“说是聚了十几个人,嵇六是跟另一个男人一起跑的,那小子不敢多说,我赶紧跑出来给十八打电话,等我打完电话回去,那小子正要走,说是查到行踪现在去抓,老大要回来,吓得他屁滚尿流。”
“跟了吗?哪个点?”王一博问。
“跟了,还是咱们摸得那个,我还发现一个据点,离东边石滩很近,我估计乌贼要是从东边上岸。”
“走。”
“十八,咱们过去也干不过啊,好多人,都有家伙。” “我有办法,开快点。”
开了半小时,道路逐渐宽敞,沿途有稀疏的民房,大多无人居住,杂草丛生。
“再有十几分钟到了,我找个好逃的地方先停车。”
何九拿不准王一博的路子,拼命他不怕,就怕拼命也不赢。
“好。”
王一博手伸进黑色的旅行袋里,取出两条黑色的绷带,快速的绕圈,打结。
肖战看着他的拳头再次变成了黑色,恐惧而紧张的氛围让不足两平方的金杯空气稀薄。
王一博再次在旅行袋中摸索着,有金属碰撞的声音,肖战紧张到了极点,绷不住了,拉住王一博的手,焦躁地说:
“十八你要干什么!不能硬来,你会死的!”
“报警。”
“啊?!你疯了,咱俩身上背着多少事,你要报警?”何九惊得把烟都扔了,转头冲王一博喊。
“你,报警。”
王一博从包里掏出一个关机状态的简易手机,塞到肖战手里,肖战迅速明白了。
是好主意! 在舟山就遇到警察在蹲人,很有可能是乌贼,他是一级通缉犯,何九能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,警察肯定有线人。
只是警察没有乌贼儿子的“一手出卖”信息,还在舟山岛查,也许岱山也有警察,他们还没弄清楚乌贼在哪儿上岛。
而王一博此刻坚信就是小梅山,从他听到“嵇”姓的那一刻起。
像在玩拼图,王一博的这张图,真容快就能看见,残忍的真相,就在眼前,容不得他想不想看。
“我报警怎么说?”肖战在开机。
“你说实话,工程师,在小梅山调研,今天清晨偶然看见一群人在打架,他们还有枪。”
“警察要核实我的身份信息呢?”
回避不了的问题,王一博沉默了好一会儿,看着肖战说:
“全说实话,身份真,警察才会信。”
“十八!”何九吼道。
肖战与王一博对视,彼此试探,最后彼此确认。
何九很不解,十八在巨大的风险间行走,他把信任给了不够熟悉的人,一步错,他会死无葬身之地,不管是面对乌贼还是警察。
但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,肖战的身份报警,才有人信。
王一博握住肖战的手,一起把手机攥在手里,从他说“你走吧”就已经想过,栽了,认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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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工你都弯成蚊香了
栽了,认
把命给你,我相信你
才几天而已,何九就被排外了,太惨了,顺便夸一下插画,真的给营造氛围感增色很多
还是想揍旅店老板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