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
乌贼仓皇而逃,两辆面包车,尚不知老巢已被警方控制,正面出院门只有一条路,向东或向西,往东是回船的方向,会正面遇上警车,往西只能往海里开。
满车均是心惊肉跳,只觉黄泉路近在咫尺,早已无法回头。
“往东,撞警车!冲出去!”乌贼大吼,他满脸是血,右眼球没了,用块黑布捂着眼睛。
乌贼常年和刑警打交道,他知道往西逃没用,会绕远,警察会设立路障,想回海上必须先到东边的浅石滩,尚不知已是自投罗网。
乌贼的两辆车,全速往迎面的五辆警车冲去。
肖战就在此时跳下平房,三步冲进了小院。
刚进院门,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,乌贼的第一辆车和警车发生惨烈撞击。
肖战跑过去扶起王一博,他后背还插着砍刀,刀卡在肩胛骨里,只因全身黑衣,看不见血,被衣服吸走了。
肖战尽量架住王一博没受伤的胳膊,不由分说地拉拽他起身,必须立刻离开。
何九从王一博的怀里滑出来,摔在地上,脸上没一处好皮肤,身上多处枪伤,胸口三个大窟窿,血肉模糊,何九的眼睛还睁着,瞪大的眼白,朝天看……
才分开两小时,活生生的汉子没了。
老九说过,讲义气,认了你做兄弟,命给你,不吭一声。
今晚的每个人都猜到了一部分,可死神最后带走了这个骂骂咧咧的汉子。
肖战曾想,再见时,和何九说谢谢,却连一句再见都没机会讲。
王一博重伤,后背的刀伤和腿上的伤口大量失血,他的眼神失焦,麻木地想往何九的尸体爬。
这次,他终于抵不过肖战的力气,被他拽着,穿过史三的房子,一起从后门撤出了小院。
同时,正门前的街道上,正在发生激烈的交火,是不是有车辆撞击的巨响……
老街上的渔民都被惊醒,几间房子亮了灯,却没人敢探出头查看。唯有何九,他始终睁着眼,牢牢地盯着天。
有几滴水落在何九脸上,雨点越来越多,越来越快,冲刷他满脸的血污。
斗了一夜的黑云,终于发生了猛烈撞击,下雨了。
肖战把王一博放在金杯的后座,让他趴着,背后那把刀,一动就大量出血,刀刃在反光,刺伤了肖战的眼。
王一博意识模糊,很快失去了知觉。
金杯在隔壁街道的倒车,必须赶快趁乱逃走,掉头前,肖战最后看了一眼何九,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全身,只有两只脚,伸得笔直。
肖战往西开出一公里,东边的枪声似乎停了,警笛大噪,警车似乎在全速追捕目标。
抓没抓到乌贼,肖战已经管不了了。他要赶去镇上唯一的一间药房,那里有间小诊所,还是何九告诉肖战的,他说被岛上蚊子咬得崩溃,去买药膏擦。
凌晨4点30分,肖战终于砸开了药房的门板,他扑上去,抓住药师的胳膊,求他救命。
肖战身体闪开一条线,药师看清了车厢后面的男人,背后插着一把刀。
药师来不及思考,被肖战拉到车边,肖战一直在说:“救他,救救他,求求你,救命……”
药师跟肖战一起,把王一博抬进诊室,开始洗手,准备缝线、纱布、药物,安排拔刀。
肖战握着王一博的手,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,肖战把自己和王一博的钱包都掏出来,扔在桌上,里面也没多少钱,药师看了一眼,说:
“你按住他,抱紧头,先处理后背,立刻拔刀。”
“他…他会不会死?”
“不知道,如果伤了大血管,我这里的条件救不活。”
肖战双臂环住王一博的肩,让他的额头落在自己肩膀上,双手按住王一博的后脑勺。
药师握紧砍刀把,和肖战交换了眼神,肖战点点头,他能抱住。
肖战用嘴唇抵住王一博头顶,药师的胳膊用力,砍刀从王一博的肩胛骨里生生掀起……
鲜血飞溅,两条血痕落在肖战的脸上、头发上,是热的,还是热的,没凉,肖战抱紧了王一博。
肖战喜极而泣,他也不知道这是哪种情绪,只想着,不能死,他不能死。
药师丢掉砍刀,快速用纱布和酒精清理伤口,王一博趴在肖战肩上,闷哼一声,微微抬起眼,看见了肖战眼中的泪。
他又闭上眼,不想看肖战的脸,满身的伤让王一博无法动弹,哪怕他此刻很想离开。
肖战为何还要救自己?是不是他报警给了史三家的位置?甚至是不是他给乌贼通风报信?他到底是谁?
王一博终于昏了过去。
诊室外风雨大作,雨点持续砸在门板上,黎明前的最后一小时,他们终于找到了避风的屋檐。
肖战跪在地上,他还抱着王一博的脑袋,已经过去了40分钟,药师还在缝合,肖战哭着笑过,听见药师说,再深两厘米就没了。
王一博后背缝了18针,沿着肩胛骨,像条命脉。
处理完其他的伤口,天早亮了,王一博失血多,用了麻药,还在昏睡,药房里能用的设备和药很有限。
王一博在输液,药师认为他有脑震荡,没机会输血,没这么快醒。
比较麻烦的是腿上的棍伤,没有石膏,只能用夹板固定着,还得去岱山找医院拍片子才保险。
“他还会死吗?”肖战这一夜问了许多次。
“也许不会,也说不好,有人发炎都会死。但是他身体好,我看问题不太大,可能3-4天能完全清醒,我给他打了针,得睡两天了。”药师说。
“他腿还能走路吗?”肖战又问。
“你怎么总想最差的情况?快的话十几天,慢的话一个多月,多喝骨头汤,能走。”药师收拾了工具,他要回去睡觉了。
肖战把所有钱掏出来,递给药师,他要留在诊室陪王一博。肖战在病床旁放了两张椅子,打算住在这儿。
药师从一叠钞票里抽了三张,卷一卷塞进口袋里,跟肖战说: “一针收你20,缝多了打个折,他要是醒了,再加200医药费,我就这个收费标准。”
肖战混沌地抬起头,他想问药师为什么帮他们,又觉得没必要问,和他刚才开枪一样,发生就是发生了,一瞬间的决定,做了想做的,没有许多为什么。
像王一博没开枪杀他,肖战能走的时候又没走。
又像王一博不想肖战搅进来乌贼的事,而肖战也没法听话睡觉,担心王一博出事,反而暴露了计划。
还有警察,肖战靠在王一博身边,回想自己的决定,报警,到底为了自己还是救人。
这一觉睡到下午,药师来换药,王一博在发高烧。
“他会烧成傻子吗?”肖战问。
药师无可奈何,这个人苦苦哀求自己救人,却总问最不吉利的话,药师说:“他身上这么多伤口,不发炎才奇怪,我给他打退烧针,过一会儿应该就退了。”
“会不会烧坏脑子,不记得就好了……”肖战摸着王一博的脸,自言自语。
“我说,你们俩是不是和凌晨的枪声有关啊?”药师忍不住问,还没等肖战说话,药师又说:“你别说!我知道越少越好,反正我没法眼睁睁看他死,救都救了,你们的事我不管。”
“谢谢。”肖战不愿多说。
“休息几天,等他醒了,最好还是去岱山的大医院再检查。”药师离开了房间,关上门。
肖战前倾着身体,微凉的侧脸贴在王一博滚烫的面颊上,轻轻摩挲,低声贴在耳边说:
“十八,等你醒过来,是不是叫我立刻滚……”
下午三点,警察终于来电话了。
肖战盯着手机屏幕,诅咒般的长串号码,像一根牵住手脚的线,把他像木偶一样扯动。
此时警察才来电,也许抓捕不顺利……
“喂。”肖战接起电话。
“肖工,你在小梅山岛吧?现在能不能过来派出所?”
“好。”
肖战离开前检查了王一博的输液,快滴完了,肖战去前厅找药师,让他提前换了新的吊瓶。
“睡吧,十八。”
肖战用嘴唇贴住王一博的额头,比刚才降了些温度。
“剩下的事,我来做。”
小梅山派出所只有三间平房,一个大院,日常配置警力五人,今天却挤得满满当当。
肖战跟着一名民警走进笔录室,一路上蹲着十几二十人,这些人裹着毯子,在跟警察交代情况,肖战听到他们说:“我被乌贼捉上船,快2年了……”
肖战迅速打量屋内的所有人,没看到二十岁左右的少女……
笔录室内。
“终于见面了,肖工。我姓薛,快请坐。”
一名40岁左右的警官,他跟肖战握了握手,在他对面坐下。
“是您一直和我联系的嘛?”肖战问。
“是我,我是舟山公安局刑侦队的,负责乌贼在浙东沿海一带的抓捕。”
“你们抓到乌贼了吗?”
“肖工,还是先把这段时间的具体情况,再详细说一次。”
肖战说,他在东极岛的码头上,无意间目击了苦蚵仔跟人买消息,他在查询乌贼的下落,扬言要杀了乌贼。
随后苦蚵仔发现了肖战,将他扣住,苦蚵仔人不坏,不想伤害肖战,又怕他去报警,只好暂将肖战带在身边。
后来才知道,苦蚵仔的亲人几年前跟乌贼出海,没有回来,苦蚵仔认为亲人被乌贼杀害,因此想报仇。
警察打断肖战,问:“知道他亲人的名字吗?”
肖战:“不知道,好像死了好几年。”
警察:“接着说。”
肖战:“苦蚵仔打听到乌贼的手下背叛他,乌贼会来小梅山执行家法,他就赶过来,但是乌贼打手众多,他没办法报仇,就叫我报警。”
警察:“因为你身份好?”
肖战点点头,继续说:“后面的事,你们都知道了。”
警察:“那昨晚的事呢?”
肖战双手在桌下握紧,他前面说的话半真半假,但和事实差距不大,可他之后要说的,是肖战精心策划的“金蝉脱壳”。
肖战说:“苦蚵仔平时不和我说消息,他对我挺客气的,上次我答应帮他报警,他就没再限制我的自由,我本来想走的,警官您让我做线人,我就留下了。苦蚵仔很喜欢喝酒,我有时陪他喝一点,趁机打听。”
肖战抬起眼睛,目光坚定,和警察对视,继续说:“昨天晚饭时,苦蚵仔很兴奋,他喝了不少酒,我觉得不对,终于打听出,乌贼可能会上岛,去我一开始发的那个地址。”
警察:“后来为什么又变成浅石滩?”
肖战犹豫片刻,说:“这我不知道。苦蚵仔先说他找到乌贼女人的巢,但是他半夜又要出去,还跟我说,我可以走了,今晚就能在浅石滩报仇,所以我又打电话给您,告诉您地址改成浅石滩。”
警察完成记录,请肖战稍等,拿着笔录出去了。
肖战双手食指在大腿上纠缠,他在向警察引导一个错误信息,希望警察出去商量后,会确认肖战的“计划”。
等了45分钟,薛警官和另一名更年长的警官一起回到口供室。
他们将一张照片推到肖战面前,肖战只看一眼,知道计划成了。
警察说:“肖工,你认一认照片,这是苦蚵仔吗?”
肖战捧起照片,捂住嘴,惊恐地抬头看警察,满脸是精致的害怕,很快肖战眼圈泛红,积蓄了少量液体,他用沙哑的嗓音问:“他死了?老九死了?!”
警察点点头,继续记录:“他叫老九?真名知道吗?”
肖战情绪“难以平复”,他努力地调整呼吸,许久后,才慢慢说:“平时都叫老九,但是我偷偷看过他的包,真名应该是何九。”
两个警察对视一眼,点点头,又问:“何九还有没有帮手,或者,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他传递乌贼的讯息?”
肖战摇头:“他没有固定的消息来源,但在岛上认识好几个人,有时跟渔民喝酒吃饭,老九每天出去打听消息,但他说,好多消息都是假的。”
肖战停顿片刻,惊讶地问道:“警官,你们怀疑何九?是乌贼杀了他?”
警察说:“何九只是其中一条线索,我们有很多条线,他近期提供的信息两次都准确,我们需要问清楚,他死在你给我们的地址,应该是被乌贼枪杀。”
肖战追问:“那乌贼呢?他会不会报复,找到我?”
薛警官没说话,他看了看年长的警官,那人说:“昨夜的枪战想必你也听到,乌贼的手下都死了,最后他的车也翻下了山,我们控制了乌贼船,逮捕并瓦解了乌贼的全部势力。”
肖战听见了激烈的交火,猜想警察击毙了不少歹徒,还听见警车追捕,推测最后乌贼发现船没了,情急之下,全车翻下了山。
肖战闭上了眼睛,终于结束了。
警察说:“车辆发生爆炸,尸体全烧焦了,我们总共发现了十具尸体,包括何九的,只有他不是我们击毙或者烧死,所以我们怀疑他是线人,被乌贼灭口。”
肖战有种不好的预感,他无法确定昨晚乌贼带了多少人上岸,院内隐隐约约好像是十人左右,眼下知道真相的只剩王一博。
而肖战只有一个目的,何九已经死了,他要用何九代替十八。
让自己的线人身份和十八的逃犯身份,从此烟消云散。不过他做过的什么,要坐牢,还是要枪毙,随着何九的死,从此烟消云散。
看着照片中何九满身的弹孔,肖战愧疚,但他不能停止,也不后悔,他要用自己的方法保住十八,哪怕把他藏起来,让他从黑夜走到阳光里,用干净的身份,活下去!
为达目的,肖战在所不惜。
笔录进展了三个小时,肖战能感觉到警察已经没有多少疑惑,至少对他和苦蚵仔的部分,他们只是抓捕乌贼的一条线索,乌贼才是警察的关注点。
抓捕海黑背后的事,许多个普通家庭的遭遇,终会被海水淹没。
肖战看看时间,他在想,王一博的点滴又该换瓶了, 药师有没有及时查看。
最后警察说:“肖工,这段时间辛苦你,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,立了功,虽然还没结案,但是基本帮助我们铲除了乌贼的窝点和残余势力,我们很快会回去舟山市局,通过DNA比对,进一步确认案情。”
肖战点点头,过关了,哪怕对警察不十分重要,但对肖战,他撒了弥天大谎。
警官又说:“由于不确定乌贼是否死亡,出于安全考虑,我们不会公开你的功劳,但是我们会联系您的领导和上海公安,汇报你的立功情况,你可以随时返回工作岗位,后续嘉奖将由他们接手,以更安全的名义给予你。”
“结束了?”肖战如梦似醒。
“结束了,肖工,感谢你的配合。”
肖战到天黑才离开派出所,他站在走廊里跟警察说,打算休息一阵子再回上海,这段时间挺累的。
“可以的,肖工,你休息好了随时和单位联系。但是安全起见,你最好尽快离开小梅山岛,需要我们安排船送你吗?”
“不用了,我想自己走走,何九死了,没人知道我的事,你们放心吧。对了,我可以安葬何九吗?”
警察商量几句,答道:“暂时不行,要等法医确认才能火化,按流程,我们要先联系何九的直系亲属。”
肖战:“他说父母早被乌贼害了,好像家里没人,如果联系不上,请您给我打电话吧。”
警察点点头,送肖战走出派出所,路过等待的“受害人”时,肖战看到已经有家属赶来,领走了完成笔录的可怜人。
肖战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:“警官,这些都是被乌贼捉上船的人吗?这么多人……太可怜了。”
“嗯,基本都在这里。”
“我听何九说过,乌贼极其好色,抓了不少少女,太可怜了。”
肖战看着角落里几个瘦骨嶙峋的女人,感叹道。
“简直禽兽不如!还有个不到20岁的女孩,大着肚子,躲在一间不到5平方的水手舱里,被船上一个厨子藏起来的,就剩半条命了……”薛警察唏嘘道。
肖战不寒而栗,他愣在原处,声音在颤抖:“那个女孩,她怎么样了?”
“哎……已经送去岱山的医院,精神不太好,可怜啊。肖工,你怎么了,脸色很难看。”
“没,没事…听她遭遇想起我老家的一个亲戚,太惨了。”
“乌贼手上的人命太多,都是可怜人。”
肖战浑浑噩噩地离开派出所,沿着泥泞的小路往西走,路过王一博常买的馄饨摊,坐下来,点了一碗小馄饨,紫菜浮在热汤上,很是鲜美,肖战一口都吃不下。
线人任务结束,他立功了,可以回局里上班,凭这个月的离奇经历咸鱼翻身,也许同事会羡慕他,说肖战真是运气好,也许前女友也会来找他,想重修旧好。
谁又会关心,这个月,这个大功,填了多少人的命,埋了几家人的离别。
肖战在馄饨摊坐了很久,想着王一博失血惨白的脸,他怎么再去告诉他,妹妹找到了,可是她大着肚子,一直被藏在暗无天日的鉄舱里……
TBC
总觉得乌贼这种祸害还没死绝,快放我进去补他两枪😤😤😤😤😤
天呐妹妹😭😭😭😭😭
他不会善罢甘休的
一个阶段的结束,呜呜呜呜呜呜呜
18你糊涂呀怎么怀疑肖工和乌贼、、妹妹好可怜5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