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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潮 29 (完结章)

完结章内容较多、较长,合并发完,谢谢您的时间。


 


29



天气预报说,东海上空盘踞多日的暴风圈,正在快速往浙东沿海逼近,登陆后,冷风圈将与陆地上的温湿空气碰撞,造成大量降雪,可能会是暴雪。


“明后天下雪,武馆会不会停课?”吃早点时,肖战问王一博。

王一博拿着筷子走神,没回答,肖战朝小翘瘪嘴,又来了,这几天王一博总出神。

翘吃着刀鱼馄饨,在桌子下踩哥哥的鞋,王一博“嗯”了一声,看着小翘。

“哥,肖哥哥跟你说话呢?你怎么回事,早上我喊你也没听见。”

今早,小翘从二楼下来,正好看见王一博正从院门冲出去,翘在背后叫他,王一博头都没回。

“对不起,你说什么?”王一博问肖战。

“我问你武馆会不会停课?明后天有雪,挺大的,你要是停课的话,我让施工队也休息两天,我们三个人都在家。”

“明天下午停课,我忘记讲,对不起。”

王一博碰了碰肖战的手,肖战笑笑,握住他的手。肖战说:

“不用说对不起,不是什么大事,今天干完,我就让施工队停两天。”

“好。”

王一博又低下头,他碗里的馄饨糊了,馄饨皮黏在一起,筷子一戳,馄饨全破了。


吃过早点,翘去二楼换衣服,等着和肖战一起去工地,下楼又看到哥哥,他坐在前厅门口的台阶上。

“哥,你还没走,不会晚吗?”

王一博朝小翘招手,翘坐到王一博身边,用手指摸摸哥哥的眉心。

“哥,你在想什么?”

“翘,对不起。”

“肖哥哥刚才说,不用说对不起,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
王一博抬起手臂,把翘搂在怀里,慢慢拍着她的肩。


这几天王一博总疑神疑鬼,觉得暗处有人在窥视,可他几次冲出去突击检查,码头上一览无遗,海面尽是灰白,没有踪影。

也许是这几年不人不鬼的勾当干得多,得了疑心病,没法很快适应平淡的生活。

王一博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,他这样,肖战和翘会跟着害怕。


肖战准备出门,看见兄妹俩在房门口坐着聊天,他走过去,双手撑在王一博肩膀上,翘回头,拉着肖战,让他也在台阶上坐。

王一博吻了吻肖战的额头,让他也靠在自己肩膀上,一左一右,张开胳膊,护在怀里。

“翘,冬天过去,我们搬家。”王一博说。

“搬去哪儿?”小翘眼里满是憧憬。

“宁夏,我上次去的地方。”王一博说。

“那里好吗?有海吗?”翘问。

“没有海,但有很细的沙子,那里好。”

肖战安静地听兄妹俩聊家常,他知道王一博打算彻底放下了,但到底担心留在海边会有隐患。

天色灰蒙蒙的,也许今晚就会下雪,如果下雪,他们可以守在家里。


去武馆上班的路上,王一博绕去售票点,问了去宁夏的火车票,也许不用等到冬天过完,他突然想,快点走。

是时候离开从小陪伴的大海了,过去的事,该试着遗忘。

大海,涨潮落潮,永不停息,吞下了所有事,却带不走王一博的恐惧。

妈和翘被带走的两年,王一博静下来就看海,目不转睛,害怕错过一丝发现乌贼船的机会,他视力好,不遗落一丁点的痕迹。

大海从不回答,亲人杳无音信。


这天下午,天色开始转暗,黑色的云在海面上聚集,难耐的压迫感。

要下雪了。


肖战在一楼跟施工队做停工准备,如果今夜变天,需要做好足够的保护。

“我妹妹呢?”肖战转了一圈没看到翘,问起刚进门的工人。

“刚还在门口石头上坐着呢,我问她冷不冷,她还不肯挪呢。”工人说。

“她喜欢看海。”

肖战笑笑,房间里光线越来越差,他拿着图纸,让工人尽快收拾工具,沙子水泥都要用防水布遮盖。

工人一边忙,一边小声问肖战:“肖工,你妹妹的脸是怎么伤的?多好看的丫头,那么长一个疤,可惜了。”

肖战脸色一沉,不说话,工人识趣地散开。

刚开始,小翘总戴着毛线帽,低着头,脸上的伤不容易被看见,好几个邻居惦记她,后来看清了脸,殷勤就没了。


又过了半个钟头,天色几乎黑尽。

“黑得真早,才刚过五点。”工人说。

肖战一刻没停地收拾,袖子抹了一把脸,叫人把院里的最后几个油漆桶拎进来。

“收完就回家吧,明后天不用来。”肖战说。

“谢谢肖工!”


在二楼听到“咣当”一声,肖战从屋里跑出来,大声问:“摔了什么东西?”

院里的工人摇摇头,说:“没摔啊,是外面的声音吧。”

“哦。”

肖战转身准备进屋继续忙,突然心里一沉,吓得魂不附体,朝门口冲去。

天黑了,翘没进来,她不喜欢黑天一个人在外面……


门口的大石上空荡荡的,地球仪摔在地上,底座又掉了。

“翘!”肖战大声呼喊,声音被海风吹得凌乱。

没人回答,肖战跑进院子,吼着问:

“有没有看见我妹妹?”

“没有啊,刚还在外面坐着呢……哎,肖工,你去哪儿啊?”

肖战头也不回地朝码头西边跑,东边全是人家,如果有人抓了翘,应该往西边偏僻处逃。

是谁……肖战被恐惧支配了,毛骨悚然,全身发凉,眼前出现了乌贼那张狰狞的脸。


远处的海面漆黑一片,眼前也是漆黑一片,只有海水在涨潮,浪涛中充斥着寒风,几片雪花落在肖战脸上,冷得像何九的血。


“翘!”

肖战看见堤坝旁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,他冲过去,转过小翘的身体,视线不好,肖战只能看见小翘苍白的脸,眼睛瞪得很大。

“翘,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出来!天黑了,你遇到坏人怎么办!”

肖战用力抱住翘,把她拥入怀里,抱得很紧,厉声训斥了好几句,他和王一博从来舍不得对翘凶,实在是吓得三魂离了七魄。

小翘全身冰凉,她木讷地被肖战抱着,趴在他胸口,许久才说:“肖哥哥,你们知道有坏人的,对吗?”

“翘,出了什么事,你看到什么人了吗?快回家,等你哥哥回来。”

翘抬起头,冲肖战微笑,天真无邪的眼神里染上了与年龄不符的懂事。

“我没看到什么,是只海鸥,很漂亮,我追着过来的。肖哥哥,回家吧,回去晚了,哥哥会想你。”

肖战脸颊微红,拍拍翘的额头,说:“以后再不许一个人跑开,想看海鸥我陪你去,你要是丢了,你哥会疯的。”

“肖哥哥,没事,哥还有你,他好喜欢你。”

翘俏皮地拉起肖战的手,一起往回走,天彻底黑透,海风呼啸,谁也看不见女孩眼里的杀意。


这天晚饭时,王一博说,打算明天就去买火车票,收拾收拾,过几天就去宁夏过年。

“也好,房租没多少钱,明天我们去找找老乡,能不能拿回来一些。”

肖战原以为太快,舍不得这个房子,可下午小翘走开那几分钟,他吓得全身发抖,此刻也觉得,早点离开更安全,大不了去宁夏再给小翘找医生。

“嗯。”王一博点头,肖战去厨房盛汤,他看着妹妹说:“翘,那边的沙子很软,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。”

王一博还习惯用小孩的句子同翘讲话,翘却低着头,想了半天,放下筷子,看着哥哥,眼神没多少变化,语气倒不再跳跃,翘说:

“哥,你还记得吗,爸说过,冬天,应该捕杀。”

王一博眉头紧蹙,兄妹四目相对,两人都不闪躲,盯着对方的眼睛,黑白分明。


“你们俩干嘛呢?”肖战端着海带豆腐汤回来。

“肖哥哥,我哥说去宁夏,给你赚钱,弄个大房子,让你每天看星星。”小翘收回执着的目光,笑盈盈地看着肖战。

肖战蜷起手指,在翘的额头敲了一下,小丫头,现在总爱开他的玩笑。

“那也是给你弄的大房子,翘不想躺在院子里看星星吗?”

“想,想的。”翘笑答。

她给肖战和王一博各盛了一碗热汤,端到面前:“哥,喝汤,肖哥哥,喝汤,你陪我哥哥一起喝。”

“翘盛的汤,一定要喝。”肖战很喜欢吃海带芽,这餐吃完,仿佛听到翘的声音,很小声。

“肖哥哥,陪着哥哥。”


晚餐后,王一博收拾碗筷,肖战喊翘看螃蟹,小家伙又长大了,翘看了一会儿,说想洗澡,很早就上了楼。


王一博忙完厨房,见肖战在卧室里收拾,打包厚衣服,他走过去,接过肖战手中衣服,一件件叠整齐,等肖战安排。

王一博欲言又止,肖战已明白他的顾虑,靠过去,吻了吻王一博的嘴唇,抱着他的腰,低声说:“别顾虑我,我一点都不想回去,一点不喜欢以前的生活,这几年,最开心的就是这两个月。”

“肖战。”王一博喊得郑重其事,又抿起唇,肖战不问也不催,等他说:“翘说得对,弄大房子,你天天看星星。”

“你们兄妹俩都拿我寻开心,哪能天天看星星,宁夏不下雨啊?”

肖战背过身说,双手握紧桌上的衣服,眼里热得止不住想流泪。


两人收拾房间时,肖战终于告诉王一博,薛警官说,乌贼可能没死。

“我知道。一级通缉犯伏法会出通告。”王一博的语气平缓,全没把肖战说不说当回事。

“所以我们早点走没错,就怕乌贼阴魂不散。”

“也怕小翘想起来。”

肖战想了想,又把下午小翘看海鸥的事告诉王一博,他没王一博感觉得清晰,但也觉得,小翘可能会很快想起来。

王一博许久没说话,睡觉前,还是不安心,让肖战先睡,他上楼去看看翘。

“你别太晚,明天要早起。”

肖战裹着被子,翻身侧躺打算睡觉,王一博附身舔了一下他的耳朵,肖战捂着耳朵躲,赶他快点上楼去。


王一博刚爬上楼梯,已知心中疑虑,确有其事。

二楼寒风凌凌,翘的卧室门关着,灯也闭了,但储藏室连着露台门户大开,海风似冰,直往房间里灌。

翘穿着黑色的裤子,裹着黑色棉袄,一个人站在露台上,一动不动地看着漆黑的海面。

王一博看见她手里的东西,快步跑到露台,握住妹妹的手腕,想取走出鞘的军刀,翘却不肯松手。

“翘,刀给我!”

“哥,我等他再来,杀了他!”


时间似乎静止了,露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,只有一对兄妹。

翘全想起来了,也是冬天的夜里,乌贼带一群恶棍冲进家里,砸了爸的照片和烛台,扬言要杀了哥哥。乌贼在餐桌上对母亲施暴,翘冲上去,被手下按住,尚不完全发育的少女,乌贼色心大起,竟把妈扔给手下,拽着翘去了她的卧室……

哥送的地球仪,压在小翘的背下,底座压断了,球体滚下地面,每一圈都是海,逃不出的海……

翘和妈被带上了船,无休无尽的屈辱和折磨,她们不肯就范,最后乌贼女人多,没了兴致,把她们锁起来,不闻不问。

妈为了求生,委身一个又一个的禽兽,求他们,威胁他们,把翘藏起来。翘竟然怀孕了,乌贼和儿子闹翻,此生就想再留个种,如果被他知道,翘将终身不得安宁。翘肚子渐渐大了,妈要拼死逃下船,报警……

谁知妈的艇还未靠岸,已经被抓住,只留女儿在暗无天日的水手舱里,只有同样被抓上船的厨师,看母女可怜,每天给翘一餐饭。


王一博把军刀夺下,妹妹在打寒颤,他把翘搂在怀里,抱紧,漆黑的夜,漆黑的海,漆黑的露台。

“哥,他在偷看我,让他来,我杀了他!”

翘目光僵直,中了邪似的,嘴里不断重复“杀了他”,王一博猜想她下午就是看见了乌贼,还没康复的情绪,又受了刺激。

翘握着刀,站在黑夜里,想等乌贼出现,引他翻墙上来,亲手报仇。

“翘,乖……”

王一博把妹妹横抱起来,回卧室,紧闭窗帘,王一博坐在床上,握着妹妹的手,试图安抚她的情绪。

翘逐渐不再打寒颤,不再自言自语,她躺在被子里,恢复了正常的呼吸,看见哥哥神色焦急,她很慌张,低声喊:

“哥。”

“翘,睡吧,哥在,哥去杀了他,翘,不怕。”

“哥哥……”

翘坐起来,抱着王一博的肩膀,她再也压抑不住,还不到20岁的女孩,闷在哥哥怀里痛哭,爸、妈、欺辱、恐惧、怕自己不听话,乌贼说不听话就去杀了哥哥……

“不怕,哥去。”王一博拍着小翘的背。

“不行!你不能去,你还有肖哥哥,不能去,你们都不能杀人……”

“哥不能去,血债血偿,我们的仇,我去……”

翘念着念着就睡了,哭得眼睛红肿,皱着眉,紧抱了被子。


第二天清早,肖战做了早餐,上楼叫王一博和翘吃饭。

他昨天夜里上楼看过,王一博坐在妹妹床头睡着了,拉着翘的手,肖战替他盖了衣服,王一博说,翘想起了许多。


“东西都差不多了。”

肖战小声跟王一博说,他们商量今天买好票,再辗转去上海坐火车。

翘的情绪不稳定,要报仇,王一博也不会让翘冒险。

“翘,吃完我陪你去二楼收拾,一博,你去买火车票和船票,要下雪了,不知道会不会封码头?”

肖战在安排,翘一直低头喝粥,没说话。

王一博计划要报警,他有把握,翘没认错,乌贼一个人回来了。

只是警察也不可能长期24小时保护他们,还有可能想用翘做饵,他不能冒险,即便报警,还是要尽快带着翘离开,安顿好翘和肖战,再回来。


王一博把枪和电棍都留给肖战,开车去镇上的火车票代售点,早晨的码头,渔民和做买卖的人都不少,乌贼不敢贸然闯进家里。

翘一直站在窗口,盯着海面和码头,把肖战整理的物品,一件件地装袋。

突然,她用袖子擦净窗户上的水珠,目光所及,是一处蓝色油漆的板房后侧。

“肖哥哥,我想去洗手间,闹肚子了。”

“去吧,有事叫我。”

翘把军刀藏进棉袄口袋里,回头看了一眼肖战,把卧室门关上了。


“哥,肖哥哥,对不起。”

翘翻过露台,落在房檐上,再顺着院墙,静悄悄爬出了院门,她知道,有一道猥琐又阴毒的目光,躲在板房后面,一直盯着自己。

大海没能惩罚海黑,警察还没枪毙他,海水和枪子不足以惩罚乌贼对爸、妈,对自己,对哥哥的罪恶,一家人的仇,要有人去索命。


“十八,小翘不见了……”

翘去卫生间五分钟不回,肖战沿着码头找,同时给王一博打电话。

王一博正在回家路上,听了消息,声音一瞬间哑了,指尖止不住地发抖。

“在哪儿丢的?你在哪儿!”

“在家里,码头人不少,她说肚子痛,要去卫生间,我去敲门没声音,就把门砸了,里面没人!我正沿着码头找她。十八,怎么办,她会不会被,被那个人……”

“我马上到,电话不要挂,你继续找!”

王一博吼道,拔腿就跑,两盒刚出锅的炸臭豆腐摔在碎石上,全碎了,还冒着热气。

王一博刚到家门口,海面开始飘雪,还不到10点,天只亮了2小时,又要黑了。

“站住!”

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,肖战在高声呵斥。

“肖战你在哪儿!”王一博急如星火。

“我好像看到翘了,有个岣嵝的男人拖着她,在码头西边的废船区里,我先去找!”

肖战把手机扔在口袋里,没有挂断电话,徒手拨开铁网,钻进废弃渔船停靠的浅滩,全然不顾双手被铁网划伤。

“肖战!”

王一博一直在电话里大声喊,声音闷在肖战的口袋里,被海风压得无影无踪。


预报说,午后会有大雪,乌云从东海往浙东海岸飘,比想象得更快,渔民纷纷收工,码头上很快静了下来。

废弃船区平时就没人,只有一艘船亮着白炽灯,煞白的光穿过多重阴影,肖战往灯光方向跑,心急火燎,全然没注意,岣嵝的人影就在自己身后,不足两米……

肖战掀开一块倒塌的木板,打算弯腰钻进去,突然听到身后一声“咔嚓”!

肖战身体僵住,握紧手枪,猛地朝后转身!

只听一声闷响,肖战的子弹擦过来人的肩膀,同时,自己被迎面来的电棍打中头顶,前额剧痛,肖战捂住脑门,头晕目眩,身体向下滑,电棍带电,肖战渐渐无法动弹,倒在地上,视线开始模糊。

彻底晕倒之前,肖战看清了那人的脸,右眼眼球没了,脸上一道恐怖的刀疤,把五官全撕裂了,他右眼下的青黑胎记,和肖战在屋顶打中他时,一模一样。

“乌贼,放过她……翘,翘……”

肖战失去了意识,看着乌贼揪着翘的短发,把女孩拖走了,转身时,肖战看清,乌贼背上插着王一博的军刀,也活不久了。


王一博在电话里听见了撞击声,担心肖战遇袭了,急火攻心,在废船区里搜索。

天色暗得很快,无人踩踏的地面上开始有积雪,气温降到了零度。

废弃渔船数量众多,王一博不断拨打电话,再挂断,再拨打,不管多急,现在必须静下心,在滔天的海浪声中,寻找细微的手机铃。

穿梭中,王一博踩到一片白色瓷器,竟是一尊摔碎的观音,只剩上半身,王一博直觉背脊出了冷汗,出海的船都要供观音,无人不信。

今夜孤身一人,菩萨不闻不问,只有潮水汹涌上涨。


“你他妈的开眼啊!”王一博心中悲愤,冲天怒吼。

他终于听见了微弱的手机铃! 肖战面朝地,趴在地上,棉衣被身体压住,手机铃声很弱,王一博跑过去,翻过肖战,身体很热,王一博才舒一口气,把肖战抱起来,他的头顶有些破皮,没流血。

只有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响亮,接收着王一博的信号,顽强地替肖战求助。

王一博把肖战抱回车上,开着远光灯,沿着海岸线,一刻不停地寻找着翘的踪迹。


肖战很快醒了,他揪心小翘,昏睡时仍是满头大汗,前额开始红肿。

醒来听见王一博在打电话,他在报警,只能听见王一博的话:

“对,我妹妹,被绑架了!”

“半小时不到,在东岛的码头,不是走失!是绑架!我看到有人把她带进废船区!”

“还要怎么核实!赶紧出警救人啊!”

“你们要立刻出警,抓我妹妹的是一级通缉犯,乌贼!”

“我在东岛的浅滩,我怕他带我妹妹出海。”

王一博语速很快,从车内后视镜看见肖战坐了起来,他醒了,肖战看见王一博的双手,重新缠上了黑色的绷带。

他本已放下的杀意,却退无可退。


报警电话被转到舟山,王一博又跟警察讲了一遍翘的情况,警察终于相信,是一级通缉犯乌贼寻仇。

肖战凑到手机边,听到警察问王一博:“我们正在安排出警!你先别急,告诉我们乌贼和你妹妹究竟是什么仇?他现在是过街老鼠,孤身一人,身上还有伤,我们上周在胶东接到报案,有人目击乌贼,他被打伤了,想不到居然流窜回了岱山。”

王一博说:“我不知道他和我妹妹有什么仇,我妹妹两年前就是被他逼迫上船,他要害人,哪有为什么!”

警察:“你知道他可能藏在哪里吗?有任何线索都要告诉我们!”

王一博急得嘶吼:“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!他是通缉犯,应该是你们警察告诉我,他能在哪里!”


说完这句,王一博登时愣住,脑中乌云快速退散,闪出了一条路。

任何线索……很有可能这几天的警觉没错,暗中在家附近监视的就是乌贼,他在摸地形,准备对翘下手,可为什么总盯着他们的房子。

乌贼和妹妹的仇……难道是,孩子!

王一博一脚急踩刹车,在海堤上急转掉头,肖战被甩得撞在车门上,发现王一博挂断了电话,在全速往回开。

“十八,在哪里!”肖战知道他有了方向。

“他没走。”

“什么意思?他没走?”

肖战大吃一惊,很快反应过来,只觉眼皮直跳。

肖战的大脑在飞速运转,整理出线索:

“你是说乌贼去废弃船区是为了骗我过去?翘刺伤了他,他根本活不久了!他知道我们会怀疑他想带翘出海,肯定追去码头,如果报警,警察也会先封码头,然后搜索能停船的地方,所以乌贼反过来,他没有离开过绑走翘的地方,甚至,甚至把她带回去了!”

“回家。”

“乌贼快没命也要进我们的房子,为什么!”

金杯被王一博开到最快,方向盘打飘,天色黑暗,路面积雪,车轮几次险些滑出路面。

“他想找东西!”

肖战同意王一博的判断,可他想不通,乌贼躲在他们家里只能躲一时,没有船,他插翅难飞,难道他为了报复小翘,好不容易保住的命都能不要?

“十八,他抓小翘是不是因为恨你,你的设计他被警察一锅端了,但是他已经逃了,为什么这次命都不要了?他逃了这么多年,有这么多女人,不应该为了小翘,除非……”

“他想要孩子。”

王一博在海边长大,很了解这一带的民俗,男人极重传宗接代,越是混到了绝境,越怕香火断了。

乌贼的儿子与他彻底决裂,妈去世前说,乌贼一直找小翘,应该就是为了她的肚子。

肖战惊耳骇目,如果是这样,乌贼也是疯魔,狗急跳墙,想死还想留种?

如果他找不到孩子,那小翘,小翘就……

“他不会以为小翘的孩子生了,我们把孩子藏在家里吧!这怎么可能,他疯了……”

肖战不寒而栗。

“丧家犬,就要留个种。”

王一博目视前方,只有他能在黑云底下看清前路,浅滩上,雪已铺满。


金杯急停在小院门口,王一博和肖战同时冲下车,鞋底满是污泥。

昨天早晨,他们还一起坐在这里,他抱着小翘,抱着肖战,说过了冬天,搬家吧。

房子被里里外外地翻过,所有橱柜都打开着门,行李散落一地,就连厨房的碗柜也开着,碎了一地的白瓷。

王一博先冲上楼,肖战搜过一楼也跟上去,屋里的一切让他相信乌贼已经疯魔,找不到孩子,难道怀疑他们把孩子藏在碗柜里……

二楼房间的地上,好几滩鲜血,王一博一脚踹翻了倒地的书桌,激愤难耐。

肖战太阳穴突突跳,愤怒和恐惧交替,直到他看见翘的床上、地上都有血,不知是乌贼还是小翘的,而鲜血旁边,是小翘今早穿的裤子。

“畜生,我杀了他!”肖战抓着衣服大喊。

王一博看着床上的血,面如死灰,眼中的绝望把怒火都浇灭了。

翘在哪儿,还活着吗,她要亲手杀了乌贼,自己的命也不要。


肖战仔细搜索房屋各处,王一博站在二楼的大阳台上,目光在快速搜索着浅滩、码头和海面……

雪花落在他的肩膀和黑发上,白了一层,肖战什么都没找到,也走到阳台上,不敢出声。

海面漆黑,大雪弥漫。

肖战眼前,码头是白色的,浅滩是白色的,海面也因冷空气对流,被白雾笼罩着。此处距离浪潮不过五六百米,海浪来得快,退得快,视线都赶不上。


王一博突然手掌撑住阳台的护栏,翻身从二楼跃下,摔在院子里,爬起来就跑。

肖战跟着跳下屋檐,再从屋檐跃下,落地时,额头阵痛,一阵头晕,肖战顾不上,追着王一博跑出去。

王一博一直朝着浅滩跑,他们跑到离海岸线仅有百米,肖战感觉脚底拖着铅石,每一步都无比沉重。

海浪就在眼前,肖战终于找到一个白色的影子,非常小,她站在海水里……


“你在这等!拿着这个。”

王一博回头大声喊,扔出黑色的小铁块,那把熟悉的改装手枪,王一博救肖战时捡起的,肖战追上去捡起枪,看着王一博冲进冰冷的海水里,他此刻管不了仇敌,只想救小翘,王一博艰难地往白色的影子游。

再往前,肖战一脚踩进海水里,距离不远,王一博应该能很快游过去。

终于从风雪中,肖战勉强看见,白色的影子边,还有一艘手摇的木船,船体是黑色的,藏在高浪里。

握浆人佝偻,满身鲜血,但他的船性极好,木船顺着浪起伏,还没被掀翻。

触目惊心的是高浪把船抛出海面,船尾竟甩着一根很粗的麻绳,绳子另一端,捆着翘的手……

白色影子一晃,被海水淹没了,王一博也一头扎进海里,也不见了。


肖战屏住呼吸,眼睛都不敢眨,期待能从某一片浪后面,看见王一博,他抱着翘,浮出海面。

就在这时,船上的乌贼抽出一把砍刀,一刀砍断了麻绳!

“不要!”肖战惊呼。

乌贼在海上大笑,满是鲜血的手举着砍刀,虎视眈眈地盯着海面,等着有人冒上来,对着脸就砍。


大雪让海面能见度很低,乌贼只剩一口气,背上还插着军刀,他趴在船上,大口大口地吐血,即将死去。

肖战忍无可忍,举起枪,勉强对准方向,他果断地按下了扳机,翘,你终于亲手杀了乌贼,报了仇。肖哥哥,陪你。

剧烈的后坐力,震得肖战往后退了一步。

子弹穿破风雪,肖战看见乌贼趴在船上不动,他又朝那个方向连开几枪。


乌贼没有再从船上起身,船也被海浪卷得看不见了,不知是不是沉了……

时间像是最残忍的刑罚,每一秒都在折磨肖战。

肖战终于在海面上看见了王一博,他整整在海水里找了十几分钟。


王一博双手扒住船桨,仍没放弃搜索。

浪涛汹涌,风雪漫天,再也看不见小小白色的身影,那个短发的女孩。

大海带走了翘,她穿着哥哥买的白色裙子,走向了无边无际的海。


王一博终于游回石滩,肖战跑过去,看见他手里拖着一条麻绳,他把乌贼也拖回岸上。

王一博扑上去,一拳一拳地痛击乌贼的脸,打得血肉飞溅,五官全成了血洞。

肖战原本以为乌贼已经死了,不料他被王一博打得双腿一窜,肖战跑过去,冲着乌贼的腿,再是砰砰两枪。

“不必,死了。”王一博跪在海岸上。


这一路,从被挟持开始,与十八同行,到今晚,翘的决绝,她的生命,压断了肖战过往所有的认知,他不再希望王一博能忘记,因为肖战也不会忘记,他不再想劝说王一博不报仇,他们必须报仇!


乌贼死了,王一博仍不肯停手,他的拳头打穿了乌贼的头骨,生生在地上砸出一个大血洞。

肖战从身后抱住王一博,用力抱着,冰冷的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,王一博的身体热得着火。

“十八,够了,手……”

王一博甩开肖战,肖战又爬过去抱住他,眼泪灌入王一博的衣领。

“他死了,十八,小翘报仇了,我们报仇了,不要再打了,你的手,手全伤了……”

肖战握住王一博的手,拉他站起来,力不从心,两人一起摔,瘫坐在石滩上,鲜血在雪地里,触目惊心。


地上的手机一直在响。

王一博的眼睛终于动了动,看不出喜悲,他一滴泪都没流。

王一博爬过去,面无表情地捡起手机,接通了电话,是警察。

肖战听着王一博的声音,已知他万念俱灰。

“东岛的石滩。”

“乌贼死了,我杀了他。”

挂断电话,翘失踪不过半小时,她去了海里,她去找妈了。


王一博踉跄地站起,捡起雪地里的枪,用衣服擦拭,抹去肖战的指纹,再握在手里,朝着乌贼的身体,连开数枪,耗尽了子弹。

王一博又从石滩上捡起一块石块,脚步发飘,走到肖战身边,眼中全是心疼,他还是按了肖战的右手,举起石块砸下去……


“啊!”

肖战痛得大叫,掌心鲜血流出,可能是骨折了。

王一博扔掉石块,摇晃着往岸边走,头也没回,肖战的恐惧到了极点,他在背后大声喊,他知道王一博想干什么。

肖战追上去,王一博暴躁地推倒他,全速往岸边跑。

肖战按着手上的伤口,也往回跑,看到王一博坐进了金杯,两束昏黄的车灯,仿佛是岸上的人发送给海里的信号。


肖战拦在车前,王一博猛按喇叭,尖锐的喇叭在深夜尤其刺耳,肖战却往前怼了一步,堵在车头上。

王一博停了车,走到肖战身边,曲起手指,碰了碰肖战的下巴。

肖战在流泪:“十八,再想想办法,和警察解释,大不了一起坐牢,或者找艘船,我们跑?”

“你走吧。”

又是这句。

第二次跟肖战说“你走吧”,第一次做爱之后,十八决定放肖战走,前路未知,肖战可能立刻报警,丢了命,他认了。

第二次,他擦去肖战的指纹,砸伤他能开枪的手,让他走,把命换了,也认了。


肖战眼圈通红,流着泪,却笑出声。

王一博未曾说过一句,他的感情是什么,只有两句“你走吧”,把能给的,都给了。

肖战终于明白,早在他没意识的时候,十八送他去码头的那晚,已经给他了。


远处闪烁着红蓝的警灯,警笛高鸣,正在靠近……

肖战走到金杯的副驾驶,拉开门,坐进去,用手指转了转车里放的地球仪。

世界之大,哪都是海。


王一博叹了口气,坐进驾驶座,发动金杯,车辆缓慢地朝海里赶。

“十八,记不记得那个甩掉我的前女友?”

王一博不答,扶着方向盘,听肖战说:

“分手时她说,爱上一个人,一个月足够了。”

“是真的。”

王一博心中一颤,握紧了肖战的手,轻声说:

“自以为是。”

肖战点点头,他确实自以为是,很高兴,今晚还能再自以为是。


警笛在身后轰鸣,车灯照亮前路,海水近在眼前,海面大雪纷飞。


(picture rights reserved. by 春夏夜)



肖战和王一博,和小翘,一起看过海上的日出,肖战曾以为,那就是最美的。

不曾想,此刻海浪翻腾,满天飘雪,比日出还美。

“十八,开快点,赶上前面的潮。”



【正文完】




【叨叨】

依旧是HeadsUp。鞠躬,感谢,非常感谢。写文的,以文会友,未尽之处,都尽力了,请文友包涵。

我想,会有人喜欢故事到这里,比如春夏夜小姐,她为《赶潮》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插图,今天的是第一副,也是最爱的一副。

我知,也有文友不愿结束《赶潮》,两日后,我会更新番外,线都埋在文里,请安心。如果您喜欢到这,就不必看番外。

很荣幸,您能看到这里,再给大家鞠躬,90度。

再见了十八,肖工,老九和很爱的翘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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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-告诉她 肖战和王一博,和小翘,一起看过海上的日出,肖战曾以为,那就是最美的。 不曾想,此刻海浪翻腾,满天飘雪,比日出还美。 “十八,开快点,赶上前面的潮。” 肖战面容平和,眼神甚至是欣喜的,期待冲进大海,等待海水淹没渺小的金杯,淹没他和十八,去干净的地方,找到翘。...

86 Comments


2601743135
Nov 21, 2022

世界之大,哪里都是海。海水吞了爸爸妈妈和妹妹,恶鬼把他们卷到又黑又深的海底。岱山有海,东福山有海,宁夏也会有“海”,肖工拉着十八的手往海里走,迎着浪潮冲进深渊,这里是最冷的坟墓也是最好的归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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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98504322
Nov 19, 2022

从点开第一篇时我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,到完结章了我的眼泪还是会情不自禁的盈满眼眶,海之大装下了滔天的恨意,海之小装不下脆弱的心、热烈的情…我想,往后有机会去到海边,望着那苍茫无际的大海,我会想起十八,想起肖工,想起那个爱笑的翘姑娘。平行时空里,他们的故事不会结束,祝十八和肖工,携手一起,相爱到老💚❤️我永远为他们的爱热泪盈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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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ermanycatmiao
Nov 14, 2022

太喜欢上头老师的文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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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ia Lu
Mia Lu
Aug 28, 2022

看整篇文章之前其实就已经被剧透了番外,刚开始很抗拒,因为觉得是BE所以一直不想看,但最近冰雨火的陈宇和十八真的好像,就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这篇。从开始就很压抑,终于到了前几章,像是终于熬过了苦难,迎来了新生,却永远低估了恶魔的恶。真的很佩服老师笔下电影一般的文字质感,而且,从头读到这儿,似乎没有对结局非得是HE还是BE的定论了。他们足够相爱,不论以后如何,爱一直在,就是这篇文章的结局。真的好感谢上头老师带来的每一篇文!每一篇文都如此精彩!真的说不出话的精彩!除了感谢还是感谢!

最后,不论在哪个世界的博肖,都努力相爱,幸福一生💚❤️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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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59014767
Aug 10, 2022

上头老师的故事永远令人回味无穷!!!5555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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