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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-告诉她


番-告诉她



肖战和王一博,和小翘,一起看过海上的日出,肖战曾以为,那就是最美的。

不曾想,此刻海浪翻腾,满天飘雪,比日出还美。

“十八,开快点,赶上前面的潮。”



肖战面容平和,眼神甚至是欣喜的,期待冲进大海,等待海水淹没渺小的金杯,淹没他和十八,去干净的地方,找到翘。

海边的人讲,万念俱灰而轻生叫做跳海,怀揣希望投身大海则叫赶海。

一字之差,恰如今日的心境。


今日,王一博在漫天的雪花中再看肖战,钦佩他的坚韧,循规蹈矩的工程师,肖战似乎没说过狠话,却从不服软。

王一博叹了口气,握紧肖战的手,说:

“我现在说的话,你要记住,面对任何人,都要记住。”




两天后,肖战在岱山的医院苏醒,肺部呛入海水,肢体有些浮肿,神志很清醒,他试图动动手,发现右手打了石膏,有些木讷。

“他醒了!”

肖战听见值班护士的声音,他朦胧地睁开眼睛,几个男人冲进病房,带头的就是薛警官。

医生在检查肖战的眼底,心跳和肺腔,他听见薛警官问:

“医生,他身体怎么样?”

“醒了就没问题,右手骨折,最好留院观察。”

“那他什么时候能接受问话?”

“看精神状态,明后天吧。”


医生、护士先后离开病房,肖战微微睁着眼,和薛警官点了点头。

薛警官:“肖工,你先休息,养好身体再谈。”

“好。”

肖战发觉喉咙刺痛,被海水中的泥沙划伤了,刚开口有点不适应,咽几次口水,缓解着紧张,说:

“薛警官,他,怎么样?”

“我们只救回你一个人,你抱着汽车坐垫浮上海面。”

“他,死了?”

“车辆今早打捞上岸,车厢撞上礁石,散架了,没发现其他人,蛙人还在近海搜救,但是这两天暴风雪,下海很危险,船只都吹散许多,恐怕……”


肖战侧过脸,闭目,两行眼泪夺眶而出。

海水涌入金杯时,王一博剪断了他的安全带,用军刀快速割下车坐垫,取出塑料板,用安全带缠在肖战肚子上,硬是把他从车窗推了出去。

最后,赶潮的期待仍不能如愿。

肖战死死抓住王一博的胳膊,人的力量哪里抵得过下沉的汽车,肖战的手从王一博的胳膊滑到手腕,滑到手指,最后连指尖也抓不住。

眼睁睁看着王一博同金杯一起,沉入海底……

肖战猛地灌入几口海水,咸得头皮发麻,求生的本能让他大腿踢水,被塑料板推着上浮。

那时肖战不信王一博说的话,他不肯相信,觉得王一博在哄自己求生。

缘分缥缈,经不住风雪,一朝松手,大海茫茫,人海茫茫,再去哪里找。


“不过,我们在300海里外的石礁上,又发现了一个女孩,她在受寒比较严重,到现在还没醒,肖工,你应该认识她。”

肖战骤然睁开双目,目光闪动,他没说谎!

薛警官的言辞颇有试探的意味,肖战推测这两天,警察已经把王一博兄妹的情况,他们这两月居住的信息,乃至他们的父母都排查清楚了。

“是不是小翘,她还活着?”

“是。她还活着,就住在楼下病房,但是你不能见她。”

“好…好。乌贼死了,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她了。”

薛警官眉头微蹙,肖战已经闭上眼睛,要休息,他就离开了病房。


和警方的推测一样,肖战的供词会维护王一博兄妹,因为自保而杀了乌贼。

可事实究竟如何,首先要搞清楚是谁杀了乌贼。

王一博在电话里说是他杀了乌贼,因为乌贼找上门,绑架妹妹,但从表面逻辑分析,也很有可能是兄妹设计,蓄意报仇,伪装成自卫。

乌贼的尸体还在法医鉴定,他身上有刀伤、枪伤、被暴打的痕迹,哪个才是致命伤?确认致命伤,才能确认是谁杀人。

案发现场的三人,王一博兄妹报仇动机强烈,肖战没有杀乌贼的动机。

刀伤的凶器找不到,石滩上发现的手枪没有指纹,肖战没戴手套且右手受伤,警方倾向先排除肖战杀了乌贼。

王一博是畏罪自杀还是畏罪潜逃?或者他所做的一切,只是为了替妹妹顶罪,少女才是报仇杀了乌贼的人?


东海海面风雪很大,蛙人冒险下捞如大海捞针,警方没有对王一博发布通缉令,嫌疑尚不能确立,他的底很干净,退伍后没有犯案记录。目前只是传送王一博的身份信息到交通口岸。

获救的女孩还在昏迷中,医生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,除了手部擦伤、腹部淤青,身上没有严重的伤,也没有遭遇性侵,如果说她被绑架,遭遇生命威胁,从表面线索看,无法支撑。

案发时大雪,现场没有其他目击证人,但有渔民声称,王一博报警前半个多小时,看到女孩从家里院墙翻出……


薛警官千头万绪,打海黑至此已有三年多,乌贼在海上亡命也有两年多,经过几次打击,以乌贼为头目的海黑势力终于被全部瓦解,他本人也死了。

只是这起大案要怎么结,海黑的终章真相如何,是谁了结了恶魔,这其中会不会牵扯另一桩寻仇的谋杀案?

王一博,生死不明的退伍军人,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?

直接证据甚少,口供和佐证成了警方的抓手,他们必须对肖战和小翘进行重点突破。


清醒后的第四天,风静雪停,海面一如既往的灰白。

肖战在病房里,接受第一次的口供审问。

从警察的问话逻辑中推测,他们没有找到直接证据,口供很关键。

“小梅山之后,我就认识了王一博,他是何九的朋友,妹妹是上次获救的受害人,那个大肚子的女孩。我很同情他家的遭遇,想留下略尽微薄之力,帮助女孩恢复健康。”

薛警官点头,这与肖战取走何九骨灰时的说法吻合,薛警官说:

“王一博的父亲死于海难,母亲和妹妹被乌贼掳走,母亲在海上失踪,根据船上的人口供,已经被乌贼杀害了,他妹妹在行动中获救,怀孕。”

“是乌贼强奸了她!”肖战厉声道:“翘获救后,王一博带她去医院引产,女孩才慢慢恢复神志,但是乌贼丧心病狂,以为能留下种,贼心不死,又来伤害翘。”

“事发当天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?”

“乌贼诱骗小翘出门,绑架她,引我去废船区,打伤我,利用我和王一博报警并寻找小翘的时间,他带小翘回了住处,妄想找孩子,还侵犯小翘,最后他把小翘带到石滩,企图淹死她,我和王一博赶到,在无奈之下,王一博为了救小翘,杀了乌贼,我亲眼所见!”

薛警官若有所思地摸下巴,暂停录音键,合上笔记本,说:

“肖工,女孩卧室里的血都是乌贼的,她没有被性侵,你还有没有证据能证明,是乌贼主动引诱王一翘翻墙出去,对她施暴?”


肖战难免惊诧,他一直以为小翘床上的血,脱下的裤子,是乌贼侵犯了小翘,如果不是,那很有可能是小翘砍伤了乌贼,但没能杀死,她想要再次争取机会。

肖战情绪激动:“警官,是不是要等她重伤,甚至死了,才能证明她有生命危险?乌贼绑架伤害母女两年,还把她拖到海里,捆住她的手,这就是想杀他!”

“肖工,你冷静,我很同情他们的遭遇,乌贼罪有应得,但能否被认定为正当防卫,不是只讲逻辑,需要证据。我是本地人,痛恶海黑,乌贼是危险人物,但是警方没法因为他是海黑,就认定是他上门绑架并蓄意谋杀少女。”

“即使不能因为他做的恶,就判定他这次想杀人,可是警官,王一博兄妹就算想报仇,乌贼不上门,他们去哪里找?蓄意报仇,王一博为什么要报警?”


警方尚未有明显的偏向,两种逻辑都可以成立,但王一博主动报警,确实是他们兄妹有利的佐证。

薛警官试探地问:“报警会不会他因为知道妹妹要杀人,想替她承担?肖工,大雪前码头的渔民不少,有渔民目击女孩翻出房子。如果,如果她是主谋,用自己做饵,其实是想杀他报仇,那么之后的事,逻辑也是通顺的,王一博为了保护妹妹,选择投身大海。”

“不是,不是的!”肖战大声否认,语速很快:

“翘很喜欢在院子里翻来翻去,她还喜欢跑到门口看海,邻居可以作证,她一个小女孩,怎么敢去杀乌贼?她是被绑架的,乌贼把她拉到海里,这能证明是想杀她。”


薛警官无意与肖战争辩,海上的事,只有肖战是目击者,少女是否被绑到海里,她手上有淤青,但绳子不见了。

薛警官转而询问另一件重要的事:“肖工,乌贼背后的刀伤,你是否看到是怎么造成的?”

刀伤、枪伤和殴打,警察先询问刀伤,难道……

肖战压抑住紧张,想起王一博最后的话,放慢语气答:

“是王一博砍的。他跳进海里想救翘,但是乌贼要砍断麻绳,当时风雪很大,小翘失去连接就会被海水卷走,王一博为了救人才出手!他砍伤但是没能立刻杀死乌贼,小翘还是不见了……他真的是为了救人!”

“所以,肖工,你是说,乌贼砍断绳索时,还不小心把女孩手上的捆绑也砍断了?才让她能游到海上的石礁,游了很久吧?”

薛警官从事刑侦办案二十多年,审问经验丰富,极难对付。


肖战不想正面回答,他说:“当时风雪很大,绳索那么细,我看不清楚。”

薛警官又点点头,说:那你能否确认,你清晰地看到,是王一博捅伤了乌贼,不是王一博到时,乌贼已经受伤?”

肖战心中很乱,他必须要解释家里的血,还有沿途的血迹。

“我们到时,乌贼身上是有伤,也许是他意图伤害小翘被划伤,或者是他本来就受伤了,但是他后背的那一刀,是王一博为了救小翘出手的!”

“肖工,你总是很聪明。”

薛警官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,又问:“说说枪伤呢?”

“是乌贼的枪,但开枪也是王一博,因为乌贼中刀未死,他意图枪杀王一博,王一博夺枪还击。”

“但王一博没有打准?”


没打准?肖战现在基本能确定,刀伤才是致命伤。

枪伤是死前死后造成的,法医很容易查出,岸上的那几枪肖战没打准,最后岸上的补枪,纯粹为了发泄,乌贼已经死了。

如果是后背的刀伤致命,那就是翘,十八,十八他没弄错。


肖战忐忑,他可以按交代地说,但是小翘没听到哥哥的话,她会不会明白哥哥的苦心……

肖战答:“风雪太大,王一博打不中也很正常吧。”

“肖工,我们查过王一博的服役记录,他和何九同班,王一博的射击一直是满分。”

薛警官是陈述句,肖战不予评价,他说过,要咬住自己的口供,咬住。


又问了一系列关系和背景问题,薛警官合上笔记本,起身,说:

“肖工,你好好休息,女孩已经醒了,放心。你们不能见面,你可以在医院里活动,但是暂时不能出院,我现在去给王一翘录口供。”

肖战没机会跟小翘商量,万一小翘说了不同的逻辑,那王一博的苦心全白费了。

他不惜沉海,做这些安排,就是知道乌贼窥视却还没出手,翘制造机会报仇,刑警不好糊弄。

判定成正当防卫需要一系列法证支撑,可王一博怎么舍得妹妹再坐牢。


“知道了。”肖战坐在病床上,心慌,哑着喉咙,又叫住薛警官:

“薛警官,她还不到20岁,他只有24岁,不过是学生的年级,他们来自最普通的渔民家庭,吃了太多苦……警官。”

薛警官握住门把手,几秒后才打开门,他没有回答。


此后的一个多月,肖战留在医院里,手伤逐渐康复,可以拆石膏了。

他又接受了5次正式口供审问,多次旁敲侧击的试探,许多次只是为了测试供词是否一致,有无前后矛盾。

警察办案程序琐碎,肖战却不厌其烦,反复确认没有重点突破,至少说明,小翘那边没有交代出重大的逻辑矛盾点。

这对兄妹,他们的相似和默契程度,超乎肖战的预期。


警察正处于两种结果的判断中。

第一种,乌贼引诱绑架尚未恢复的小翘,意图淹死她,王一博迫不得已出手杀了乌贼,他以为妹妹死了,万念俱灰,投身海底。

表面没有逻辑漏洞,和唯一目击者肖战的口供相符,但有疑点。

疑点是有人看到翘自己爬下二楼,她也没有受伤,证明乌贼意图的杀人只有供词,证人肖战很明显对兄妹感情深厚。另外,翘手上的绳索也没了,她还能游出逃生,这很难自己做到。

第二种可能,王一博兄妹计划报仇,妹妹主导,她做饵引乌贼出手,并对乌贼造成致命伤,自己也被捉住。王一博报警妹妹失踪,后在海里砍断了妹妹的捆绑,让她逃生。当他再次浮上海面,发现乌贼死于刀伤,为保妹妹不坐牢,王一博把乌贼拖上岸,故意制造殴打和枪伤,最后制造畏罪投海。

表面也没有漏洞,没有疑点,但与目击者肖战的证词不符。

肖战背景干净,身份可信,他没有给假口供的必要,没理由不采用。



转眼春节,肖战可以在医院里走动,小翘却不能。

肖战曾想看小翘,被便衣拦住,他不能和小翘交谈,所幸薛警官告诉肖战,翘的身体康复了,精神评估也通过,在医院里休息得不错。

肖战知道是薛警官通融,他和翘才一直没有转移,能够留在医院里。

大年三十,天晴,漫天繁星。

春节病房的人很少,兄妹二人收到薛警官送来的饺子,家里包的,肖战一口咬到了硬币,吐出来,握在嘴里。

肖战打开窗,撑在窗口,朝海的方向,大声喊:“新年快乐!”

很快,他听到楼下的声音,一个女孩,也大声喊:“新年快乐,哥,新年快乐,哥哥,我现在,很好!”

留守病房的便衣亦觉动容,这个家庭的遭遇,整个专案组都知道了。

肖战握紧手中的硬币,靠着窗台,不再看海,抬头面朝西北方。

深蓝的天幕,像无边无际的大海,繁密的星河点缀着深蓝,其中一点,星光夺目,白色的光一直闪动,就像那辆沉入海底的金杯,陪伴着肖战。

“你放心,我会照顾好她,我会走下去。”


冬去春来,本就不大的住院区,医生护士都认识了肖战和翘,私底下常猜测,他们是兄妹还是恋人,肖战有时在院区里散步,会在食堂买炸臭豆腐,请便衣检查后,转交给翘。

能看得出,病房门口轮班的两个便衣,对小丫头很关心,私下会帮她买点吃的、用的。

住院几月,总算翘的精神完全康复,肖战很期待能再见到她。


这年天热得早,才过清明,下了几场雨,午后天闷起来,要穿短袖。

肖战请护士帮翘买了几件轻薄的裙子,刚拿到手。

“肖工,你对妹妹真心疼,是妹妹吗?还是小恋人呀?”

警方口风严,也不允许肖战透露案情的任何信息,他拿着裙子,只顾笑不说话,年轻护士又说:

“好啦好啦,我们不问了,反正是运气好,能遇到你这么好的,这一辈子也值了。对了,肖工,啥时候能放你们回家啊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谢谢您给买的裙子,我先送到楼下给她。”

“快去吧,她这几天又在录口供,怪可怜的,来了好多警察,一问就是一天。”

肖战还不知道这事,前天薛警官来,没提起换人问小翘的事,莫非是有新的发现……肖战不觉脚步加快,跑下楼,就被便衣拦住。


便衣也不像平时传东西时好说话,左右不肯收裙子,肖战急道:

“警察同志,天都热了,她除了病号服就是冬天衣服,小女孩哪有不爱漂亮的,你们可以仔细检查,就只是裙子。”

“肖工,我们现在真不好办,你也赶快回去吧,别让我们大领导看见。”

便衣很为难,原来有领导来了。肖战向内张望一番,看见薛警官出来,彼此看了一眼,肖战收回裙子说:

“既然这样我先走了,要是有机会,我再送过来。”


半个小时后,薛警官来到肖战的病房,他今天穿制服,但没带录音笔。

“薛警官,小翘她怎么了,我给她送衣服也不行?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?”

肖战神色慌张,言辞关切,薛警官眼神中透露出疑惑,一晃而过。

“肖工,我没带录音,你老实跟我说,你和楼下的女孩是不是恋人关系?”

“不是!”

“真不是?肖工,如果有什么苦衷,你一定要坦白跟我讲,我会跟你们争取,即便是不能,不能……也会给她轻判。”

“我和翘不是恋人,绝对不是!”

肖战言辞决绝,语气强硬,如果他说的不是实话,那么肖战的撒谎能力比薛警官做刑警二十多年,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。


薛警官站在床尾,沉思多时,拍了拍叠放整齐的被子,对肖战说:

“乌贼的案子是跨省办的特案,我只能负责岱山,要结案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就能决定,肖工,你读书多,应该知道,万一要上法庭,小翘的情况判定正当防卫是有难度的。”

“薛警官,我的口供都是实话,每一句都是!您不用再试探我,乌贼杀了这么多人,他不会放过翘,这种人千刀万剐犹嫌不足。”肖战负气道。

“乌贼该枪毙,但这不能成为动用私刑的理由,不通过司法审理,用判官的刀来惩罚他,判官掌握了生杀大权,他的公允谁来保证?肖工,这些话不用我多说,我也不该来告诉你,来的是扫海黑专案组的大队长,如果你坚持现在的口供,未必是帮了她。”

薛警官的审讯技巧了得,一般人在他手下撑不过三轮就会照实交代。肖战此刻也是很矛盾,该不该如实说,薛警官一直照顾自己和翘。


“我说的话,无论面对谁,都要记住。”

又想起了十八,进退两难,肖战呼吸急促,背对着薛警官,最终没开口。

薛警官叹了一口气,拿起肖战买的裙子,作为抓捕乌贼专案的前线刑警,职责需要他做的,都做了。

离开前,薛警官说:“肖工,后天会有联合审讯,你养好精神。”

肖战蓦然抬头,薛警官第一次透露他决不应该说的消息,肖战点点头:“谢谢,我会的。”

“我的权限很有限,这两条裙子,我送过去给她。”

薛警官离开了。


两天,结局如何,两天之后应该就能确定了。

肖战重新仔细梳理整个过程,认真准备那个他之前一直回答不好的问题。王一博以为唯一的亲人死了,他伤心投海,那肖战为什么上车?

“十八,告诉我,我该怎么办……十八,帮帮我们。”

肖战面朝夜幕中闪烁的银河,喃喃自语。



四月第三周的第一天,清晨8点,肖战被便衣刑警通知,立刻去警局接受重要问话。

几个月来第一次离开医院,肖战坐在警车上想,从小到大,他总是想得多,凡是都要再三权衡。遇到王一博,经历了从未想象的奇遇,阴差阳错地参与了在扫黑史上留名的重大案件,还参与了结了恶名昭著的乌贼。

现在他的证词,又将决定这个故事的终章停在哪里。


十八…肖战这几天很想他,每天要想许多次,还是有些怕十八拳头上的黑绷带,曾觉得看不透王一博,今日回想这一路,王一博很简单,他想要的更简单,他信一个人就全信了。

“那我也不想了,信你吧。”

肖战望着窗外自言自语,引得便衣警员侧目,问他怎么了,肖战笑答“没事”。

原本普通而安稳的生活,从遇见的那一刻就天翻地覆,既然如此,干脆来个“天翻地覆慨而慷”。

哪个男人不想慷慨一回,一辈子能这样狂一次,不枉了。

肖战下定决心,对于即将说的话,不再犹豫。


很意外,肖战在审讯室见到了翘,她穿着肖战买的裙子,天蓝色的棉布裙上有白色线条勾勒的云朵。

翘看到肖哥哥的那一刻就哭了,肖战很想过去抱她,却不能,他抬起手在空中拍了拍,假装拍她的脑袋。

肖战口型轻动,翘知道那两个字,以前哥哥总是这样对翘说:“不怕”。

不怕,哥在。


负责审讯的是薛警官和助手,他们戴着耳机,薛警官身后整面的镜面玻璃,告诉肖战,那边有许多人。

薛警官:“肖工,请你从头到尾说一下,你怎么认识的王一博和王一翘,关系如何,以及乌贼死亡的当天发生的事。”

肖战分好不差地把所有事说完,小翘一直低着头。

薛警官面向小翘说:“王一翘,根据肖战和你的口供,你是被乌贼欺骗,才自己爬出阳台,请你详细说一次,乌贼是如何诱骗你的。”

肖战心里打鼓,听到翘的声音,很轻很柔:

“我和肖哥哥去邻居叔叔家盖房子,乌贼出现过几次,给我吃软糖,我当时还不记得以前的事,案发当天,我在阳台上看见他在石滩,手里举着软糖,朝我招手……”

薛警官:“你后来是怎么想起来的?”

翘:“乌贼把我绑起来,他打我,又把我带回家,他想…想强暴我,趴在我身上,外面开始下雪,我,我想起了他第一次冲进我家,也是冬天,下雪,他也是在我的床上施暴……我拼命反抗,他拿刀威胁我,争执过程中,我好像划伤了他。”

翘的声音听上去害怕极了,肖战听她回忆曾经的事,气得咬牙切齿。

薛警官叹了口气,又问:“你捅伤了乌贼哪里?”

翘:“胳膊,还划伤了大腿……”

薛警官:“没有别的地方?”

翘:“没有。”


助手听着耳机,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,递给薛警官,薛警官皱眉迟疑,最后还是说:

“王一翘,你是不是很恨乌贼,他强暴过你,伤害你的妈妈,你是不是很想杀了他?”

“薛警官!”

肖战从凳子上站起来,高声说,又被身后的警察按下。

“肖工,请您配合,现在是她回答。”薛警官说。

翘的手在发抖,她怕极了:“我恨他,很恨他,我也很怕他,他打我,他用铁链打我,我不敢……我怕见到他……我不敢杀他。”

薛警官似乎十分犹豫,可他仍是开口,说了很长的一段话: “王一翘,根据我们调取的船上其他受害人口供,你曾经被乌贼叫做小六,是吗?”

“是……”翘的身体也开始发抖。


“薛警官,你不可以这样!”

肖战再次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,他猜到警察的策略,最后一击,他们打算用仇恨和恐惧击垮心理防线,诱导翘说出案情,如果还有隐情的话。

“肖战!如果你继续这样,我必须请你离开,单独审问她!”薛警官也大声说。

“肖哥哥,我没事。”

翘的眼睛里有眼泪,晶莹闪烁。


薛警官:“王一翘,船上不止一人说,乌贼曾用铁链拴住你的妈妈,让她在甲板上绕圈,还纵容其他人当众侵犯她,是不是?”

翘的眼神逐渐视角,她瞪大瞳孔,仿佛受了很大刺激,声音也变得很尖:

“他,他是魔鬼,魔鬼!他折磨我们,折磨所有被带上船的女人,我妈妈不肯听话,他就让手下,好多手下……”

肖战心急如焚,翘的样子,她的心理底线就要被穿破了,如果她惊恐之下说出是自己主动报仇,她杀了乌贼,那王一博的牺牲,他们的坚持就全没用了……

薛警官又看了一眼笔记本,他的声音也在颤抖,他说:

“乌贼不但伤害你母亲,他还长期囚禁、虐待你,有证人说,乌贼曾经把你一个人带进船舱,三天才回来,你每晚都在尖叫,夜里能听见铁链的震动声。”

“啊!”

翘捂住耳朵,大声尖叫,肖战忍无可忍,冲过去抱住她,被刑警拉住,薛警官点了点头,刑警松开肖战,让他把翘抱在怀里。


薛警官继续说:“王一翘,你的母亲被乌贼当众羞辱,你受尽折磨,他还不断要挟,如果你不听话,他就叫人去杀了你的哥哥,你很恨他,是不是?”

“我恨他!他不是人,他是魔鬼!”

翘目光僵直,从肖战怀里挣脱出来,双手撑着桌子,身体前倾,满脸的仇恨和恐惧。

“翘,不怕,坐下,肖哥哥在,他死了,乌贼已经死了,不会再来伤害翘和妈妈。”

肖战想扶小翘,被她挣脱了,她的手心变得很烫,眼神就像……就像杀红眼的十八。


薛警官又收到笔记本上的指示,他说:“小翘,你恨乌贼,你很想替自己和妈妈报仇,当他再次出现你就想起来了,但是你假装不记得,让乌贼觉得你很乖,他以为你把孩子藏起来了,你知道他在偷窥你,案发当天,你故意一个人翻下二楼,引他出来,并一刀插进乌贼的后背,是不是?!”

小翘一动不动,陷入某种沉思的状态,嘴角似乎还歪了歪,像极了王一博。

薛警官继续说:“但是你没能一刀杀了他,他受伤但还能行动,你引他去家里找孩子,想找机会再下手,甚至,你想让他失血过多而死。”

“他流血了,他把家里都翻了个遍,想找什么儿子……”

小翘喃喃自语,肖战想站起来扶他,被刑警死死按住。

薛警官久未开口,突然,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的音响里传出:

“王一翘,是你杀了他,乌贼死于失血过多,致命伤就是后背的那一刀,你哥哥为了给你顶罪,只好开车投海,是不是这样?”

“翘……”

肖战只觉无力回天,只希望不要再继续刺激小翘。


说起了王一博,小翘抱着膝盖,蹲在地上痛哭,情绪激动,警察没有出声,等她终于平静了,薛警官说: “小翘,乌贼作恶多端,坏事做尽,你一家人受了很多的折磨,他劣迹斑斑,偷窥你,确实是隐患,你不要怕,告诉我们真相,我向你保证,这不会是蓄意谋杀,我们一定会为你向法官求情。”

翘慢慢从地上站起,坐回凳子上,她看了肖战一眼,满脸的眼泪。

“翘,不怕。”肖战小声说。

“肖哥哥,不怕。”翘也小声说。


小翘抬起头,面对薛警官背后的玻璃墙,她说:

“我恨乌贼,我做梦都想他死了,被车撞死,被警察枪毙,被鳗鱼咬死……死一千次也不够,我经常做噩梦,梦到他又来了,他要杀了妈妈,杀了哥哥,杀了肖哥哥,还要强暴我……”

“但是,我没杀他!”

“是我不敢,我怕他,他太可怕了,警官,你知不知道,乌贼有一间囚禁房,他把女人折磨成狗,就不让人死掉,我想报仇但是我不敢面对他……是他骗我,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,他的脸也变了,他来了好几次,给我糖吃,那天他出现,我想吃糖,我只是想吃糖,软糖,我哥离家那天给我买的,桃子味的软糖。”

“乌贼找不到孩子,说要跟我一起死,他绑着我的手,把我拖到海里,后来我哥哥来了,他拼命游、拼命游,差一点点就到了。乌贼拿刀刺他,没成功,乌贼就把绳子砍断了……是我哥哥握住乌贼的胳膊,夺了他的刀,乌贼还想开枪打他……那天大雪,风浪太大,我被浪掀翻了,全身痛,我看不见哥哥,我想救他,我用力游,拼命踢水,发现手上的捆绑松了,就这样,我才游到了礁石……”

“可是我哥哥,我醒了,你们告诉我,哥哥的车被撞散了,他不见了。”


薛警官和肖战皆是吃惊,翘心理防线崩塌后,说的案情和之前完全一致。

还是头顶的声音:“王一翘,你刚才说乌贼在家里就想伤害你,还拿了刀,但是血都是乌贼的,你身上没有伤。”

翘抬起头,对着天花板,眼神坚定:“对,我反抗过程中划伤了他,可只是划伤,我没有捅他!”

警察:“你面对恶霸,他还有刀,你居然没有受伤?”

翘身体向后仰,猛地往前叹,她“呸”了一声,说:

“对,是我运气好,不然我早死了!警官,你在玻璃后面是吗?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
头顶没有声音,翘冷笑一声,继续说:

“警官,你不断重复我没有受伤,真的吗?你看看这是什么!”


翘撩起自己的留海,她头发又长了,能盖住额头,此刻头发全部拉开,原本漂亮的脸颊,露出额头到眼角的一道长刀疤。

“看清楚这条疤,有11厘米,你知道为什么是11厘米吗?因为乌贼拿着钢尺,当着我妈的面,逼她就范,一厘米一厘米用钝刀在我脸上划的!”

“警官,用钝刀割肉,还是脸上的肉,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?刀子不能一下划破我的脸,他磨了整整一个小时,一个小时!”


肖战倒吸一口凉气,他知道小翘和妈,在船上受尽折磨和伤害,却从没如此具象地知道什么叫伤害。

不仅肖战,薛警官也皱紧眉,身后的多名刑警恨得握住拳头。

小翘放下留海,她面对玻璃墙,胳膊发力,居然一把扯开裙子的拉链,肖战被震惊得说不出话,他甚至忘记要回避。

翘的胸口,胸衣包裹不到的皮肤,全是烟头烫的坑,密密麻麻……

薛警官脱了警服,跑过去给女孩披上,翘套上衣服,小声对薛警官说:“谢谢。”


肖战扶着翘,让她坐下,审讯室静得一根头发丝落在地上,都能听见。

翘抓着警服,她大声说:“警官,你们找到了船上的证人,他们有没有说,乌贼让手下怎么对待我妈妈的吗?你们又知不知道那三天,他把我关在船舱里,他拿多少东西往我身体里捅?”

小翘终于哭出声,从默默流泪,变成惨烈的发泄,她靠在肖战的肩膀上,放声大哭。

“肖哥哥,哥哥,我和妈妈一直在等他们,一直在等,你知道吗?”

头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:“你和妈妈在等谁?”

翘流着泪,抬头说:“我们住在不到5平方的船舱,厕所都没有,我们趴在不到足球大的窗口,每天看着大海,我们等,一直等,希望有一天,能看到你们。”

“我们在等警察,每天等,警察来了吗?警察来救我们了妈?警察叔叔来,能保护我,他们会抓走乌贼,枪毙他……”

“他们不来,每一次乌贼伤害我们,警察都没来!”

翘哭得几乎昏厥,最后彻底没了力气,靠在肖战的怀里。


联合审讯就这样结束了,肖战和小翘被分别送回医院。

随后的一周,没人再来找他们,从警局回来,肖战悬着的心,彻底落地了。

王一博的决定没错,翘的决定没错,他的决定也没错,不管要面对什么结果,他们都是一家人。

这把刀应该被翘拿起,亲手捅进去,看似柔弱的女孩,她的反抗要让魔鬼知道,残暴不会让人屈服,乌贼多年与黑警串通也不会让受害人知难而退,每个受害人都有可能拿起这把刀!



五月初,这周天热得不像话,肖战清早起床,汗流浃背,他打开窗,冲楼下大声喊:

“翘,想不想喝汽水!”

“想!雪碧!”

“我去给你买!”

肖战听见翘回话,他们这一周经常这样对话,便衣也没再提醒不可以。


“肖工。”

病房里来了人,肖战关上窗,看见薛警官穿着制服。

“薛警官,有结果了?”

薛警官点头,肖战望望天花板,些许惆怅,他说:

“能不能先让我给翘买个雪碧?”

“回家再给她买吧,医院里卖得贵。”

“好……”肖战眼底泛酸,他摇摇头,终于笑了:“好!”



薛警官开车送肖战和翘回他们海边的水泥房,车刚停稳,翘提着自己的袋子跑下车,她还是不愿意和警察说话。

今日阳光明媚,照得海面熠熠生辉,好似散落凡间的星星。


薛警官站在院门外和肖战道别,他问肖战的打算,肖战说:

“我会照顾她,我们会离开这里,去新的地方生活。”

“打算去哪儿?”

“还没想好,可能不在海边了吧。”

薛警官往前走了半步,靠在肖战的耳边说:

“往西北,宁夏。”

肖战大吃一惊,睁大眼睛盯着薛警官,他已经退回刚才的距离,说:

“肖工,我们的权限很小,只能把她哥哥的身份信息在关口都撤了,他在抓捕乌贼过程的机智和坚持,小翘的勇敢,我们不能公开表彰,希望能尽快结案,也保护你们。”

肖战点头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他刚才就有猜测,从那天的审讯分析,疑点仍未消除,两种可能性都缺乏实质线索,许多事,只在刑警的判断。


出生、成长在东海边的一家人,他们从未被观音菩萨保佑,终于,被善意眷顾了一次。

“薛警官,谢谢你。”

“不谢,肖工,谢谢她,也谢谢你。”


薛警官驾车离开,肖战转身回家,今天下午他就要去买火车票,立刻走,去宁夏!


薛警官的车去而复返,肖战听到声音,跑出院门,小翘也跑到在二楼的露台上张望。

刚才上楼,她才发现,卧室被收拾过,床上换了洁白的床单和被罩,血迹全被清理干净,卧室焕然一新,窗台上,还摆着一盆太阳花。

妈说过,在东福山岛,太阳花要送给勇敢的女孩。


“薛警官,还有什么事吗?”

薛警官搓着手,很是歉疚,他抬头看着露台上的女孩,翘不爱理他,转过头去,薛警官跟肖战说: “肖工,如果有机会,能不能帮我们告诉她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告诉她,对不起,我们来晚了。”



番-告诉她





这个番外很难写,为了写完,我跟做刑案的律师朋友通了好久电话,面对我的许多外行质疑,她说,举个例子,就凭你现在问我怎么“正当防卫”,你近期出现特殊状况,就这一点,你就不能成功。

春夏夜很不喜欢我写番外,她说改了剧情,会大大破坏美感,对此,我也认同。

我俩都是固执的人,与她聊思路,我答应要写就要写,但是可以换全新的角度,聊完,她转而很支持我。


最后,能想到这个角度,要深深感谢一位我很敬很爱的刑警,是他的一点例外,让我相信,总是还有希望。

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哭,我们都哭了,伤的时候都没哭,有点点难为情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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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7 Comments


lu15054522060
Sep 26, 2023

前文提及十八和翘的水性很好。能游几个小时。但我没想到作者能顾及十八的身份信息的问题。还有最难得是三个人想到一起了,而且翘抗住了。真的很想哭。为什么好人伸张正义这么难。为什么?但其实刑警也是人。最后翘让他们相信也是利用了这一点。翘真的很勇敢,很聪慧。和他的哥哥一样。十八,肖工,翘去追赶属于自己人生的海潮吧。看到有人说没有番外也好,但是我还是喜欢有结果的番外。凭什么好人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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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41134729
Aug 03, 2023

十八到底还活着呢?在宁夏吗?是be ?😭😭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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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44376533
Mar 04, 2023

在凌晨2点49分看完整个故事,东海,舟山,岱山,我的家乡,第一次在博肖文里看到家乡的出现,感觉这个故事就像是发生我的身边,所以感觉更痛更难过。还好番外里大大给善良的他们一个好的结局。在宁夏,他们会有一个小院子,种上好看的花,三个人过上平凡又幸福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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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36929998
Dec 23, 2022

再看还是会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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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81528470
Dec 23, 2022

真的要哭晕过去了

翘真的好勇敢也真的好让人心疼…为什么世上恶人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也那么多…去宁夏吧带翘去找十八去过平凡的好日子

上头老师这篇真的可以封神了但我不敢再看第二遍 希望肖工十八和翘一切都好 希望上头老师一切都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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